起來,“當知‘勢’。皇帝之所以為皇帝,國公之所以為國公,無非是勢之強弱罷了。然則即便強勢如皇帝,也要被個弱勢的小官辱罵,這是因為皇帝殺不得小官?非也,乃是那小官借了‘道義’大勢,使得皇帝的權勢都無從彈壓。”
徐惇說的並不隱晦,乃是嘉靖朝海瑞罵世廟的典故。世廟嘉靖帝能杖責百官,殺夏言,逐嚴嵩父子,實在是二祖之下最為強勢的皇帝。但他偏偏只能把罵他的海瑞關起來。其中緣故無非就是因為海瑞已經成了道德標杆,擁有了道義上的大勢。
如今太子擁有的也是這種道義大勢,在普遍都認為“鼠疫猛於虎”的大環境下,即便有人意識到“太子猛於鼠疫”,又能如何遏制?殊不知老鼠過街人人喊打,老虎過街人人喊打而不敢打的道理。
“你這都是空頭話,於目今形勢有什麼益處?”徐允禎不耐道。
“投效東宮,派傑出子弟出任東宮官,竭心盡力為東宮辦事。”徐惇道。
“哈哈哈,”徐允禎大笑道,“這豈不是你所不屑的中人之智哉!”
“其唯上智者不以智顯於人。”徐惇面不改色道:“中智之人只是去掙一份從龍之功,上智之計卻是去挾太子以令諸侯的。”
“哦?”徐允禎聞言一愣。
“荊棘杖之事,難道公爺不記得麼?”徐惇問道。
當年懿文太子朱標心慈仁厚,勸高皇帝不要大開殺戒。高皇帝以荊棘條置於地上,讓他撿起來。太子怕刺扎手,不敢撿。高皇帝說:“你怕刺不敢拿,我現在幫你把刺拔掉,你不是才能撿起來麼!”
“為何當年隨高皇帝一同打天下的文武大臣,功成名就之後反倒成了荊棘之刺?想當年他們手中有兵權時,與高皇帝推杯換盞,心心相印,為何立國之後反倒心懷異志?”徐惇語速越發快了起來:“並非他們覺得自己可以當皇帝,而是因為一旦稱孤道寡,君臣之隔便不可抑制。皇帝需要大臣才能為他辦事,而越能辦事的大臣,事權也就越大,最終大到約束皇帝的程度。”
徐允禎突然有些醍醐灌頂的感覺,終於知道了父親當年一邊強調“伴君如伴虎”,一邊又放肆大膽地為自家謀福利。只要別去碰觸皇帝的龍鬚,隨便怎麼樣都可以,一旦約束到了皇帝,哪怕沒有謀逆之心,也少不得一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若是東宮要緊之處都是徐家子弟,能夠暗中影響太子決策,世代公爵又算什麼?”徐惇頓了頓:“天下之勢,分合而已。大明承平二百五十七年,寰宇一統,說起來唐宋也不過如此。”
徐允禎被說得心頭一跳:這是說,真要改朝換代了?
“住口!”徐允禎喝罵道:“我家乃中山王之後,一門兩國公,世代享國恩,哪裡容你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
徐惇冷冷一笑,並不接話,只是道:“若是公爺子弟之中沒人可派,學生倒是不介意去走一趟。”
“只怕你沒毛遂的鋒銳。”徐允禎臉色陰沉。
“不將我放入囊中,焉知沒有鋒銳。”徐惇起身抖了抖袖子:“學生告辭。”
徐允禎被徐惇氣得臉上青白交雜,突然一個哆嗦,激出一身雞皮疙瘩,心中暗道:莫非書中所寫的那些桀驁不遜的王佐之才,便是他這個模樣?
……
崇禎十六年八月,自太子出宮防疫賑災已經兩個月了。
其中雖然有所起伏,但北京市面上漸漸恢復了繁榮。鼠疫已經在城中絕跡,甚至連乞丐花子和難民也一併失去了蹤影。因為這些人都被收納進了京師城外的難民營中,其中身體條件好些的,還能得個清掃街道之類的活計。
漸漸安穩下來的民心讓太子的聲望再次衝上了一個巔峰。
百姓不方便直接在家裡為太子殿下建生祠,便有人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