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從內宮出來,見外面天色已經泛青,很快就要到華燈初上時分。田存善見了太子儀仗,早就巴巴跑了過來,畢恭畢敬道:“殿下,馮元飆就等在雲臺門。”
朱慈烺讓人撤了輿車,自己步行往雲臺門走去。他步速極快,行如一陣風,讓身後那些內侍不得不碎步快走起來。
馮元飆站在平臺上,手扶闌干,微微眯起眼睛,望向那群身穿紅袍走得飛快地宦官。他年老眼花,相隔這麼遠,光線又是昏暗混沌,實在難以分清蟒袍和龍袍的區別。直等那群人走近了, 馮元飆方才認出走在最前面的竟然就是太子殿下。他連忙步下臺階,上前恭迎道:“臣馮元飆拜見殿下。”
朱慈烺一個健步上前扶住了這位老臣,不喘不急道:“本兵辛苦,外面風大,咱們進去說話。”說罷便拉著馮元飆往內殿走去。
持手同行本是長輩對晚輩的欣賞,一個沖齡太子持著白髮老臣的手,在禮法這特殊設定下竟然也不覺得有違和諧。
二人同進了殿中,朱慈烺坐了主座,請馮元飆也落座,開門見山道:“本兵之前說洛陽之勝乃是闖賊故意示我羸弱,不知此論可有根據?”
“有之,殿下。”馮元飆垂首斂容,看不出心中到底是何觀想。他緩緩道:“臣在收到洛陽捷報之時,也收到了秦督私信。信中言辭與捷報全然不同,多有哀怨之調,恐怕不祥。”
“私信何在?可與我一看麼?”朱慈烺問道。
孫傳庭報捷是報給天下人看的,這封寫給馮元飆的私信其實卻是寫給皇帝看的。否則馮元飆與他有什麼交情,要寫私信?若真是交情深厚,馮元飆也斷然不會毫無障礙地告知太子殿下。
馮元飆當即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果然是早有準備,只是沒等到好時機罷了。田存善接過信,轉呈給朱慈烺。
朱慈烺抽出信紙,跳過了前面寒暄攀交情的文字,便看到孫傳庭感嘆天使催逼,不得已起新兵出關,如今武備不齊,操訓不嚴,實在難以為續,希望兵部能夠多發些火藥、甲冑、兵器、兵員過來。
尤其是兵員。豫省接連天災**十年有餘,實在難以招募新兵。(未完待續。。)
九一章 欲破巨浪乘長風(七)
“秦督要兩萬人?”朱慈烺抖了抖信紙。
“督師在外,總是要多虛報些。”馮元飆道:“只要能撥出一萬人,秦督想來就該知足了。”
“那就給他一萬。”朱慈烺將信紙放回信封,道:“讓他在援兵到達之前,切莫出兵冒進。”
“這恐怕……”馮元飆面露難色:“恐怕得有聖旨方可。”
“本兵就沒有其他法子可以想一想麼?”朱慈烺知道釋出戰略決策需要皇帝的首肯,否則誰能承擔那般巨大的責任?不過大明是個制度社會,各個環節都充滿了潛規則。這些潛規則中固然有一部分是竊取公利為私用,但也有一部分成了社會運轉的潤滑劑和方便門。
馮元飆想了想,道:“臣可冒罪發兵部公文,再發私信給秦督,勸其千萬不可輕戰。”說罷,突然胸口一陣抽搐,強忍不住地咳嗽起來。
朱慈烺早就聽說馮元飆就任兵部尚書時以重病推辭,皇帝不肯,派了御醫給他醫治,這才接了下來。如今說了沒幾句話便咳成這樣,看來是真的在死撐了。皇帝陛下換人太快,像馮元飆這樣的穩重老臣,已然是走一個少一個。
陳演那種崇禎年間方才釋褐的新人,如今都可以入閣掌政了。事實證明,沒有經歷時間的磨礪,根本沒有足夠的名望和魄力擔起大明這副家當。
“本兵還要注意身子。”朱慈烺道:“我有一位朋友,雖然名聲不彰,但的確是國醫聖手,本兵若是願意,我去請他到府上出診?”
“豈敢豈敢!”馮元飆連忙謙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