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啞口無言。
一時都說子孫免死,說得久了自己都信了。
從大明開國時起,只免本人非謀反罪二死,其子免一死。所謂免死金牌,到了孫子一輩就已經不存在了。如今這些勳戚,即便得爵再晚,也不可能在免死範疇之內。
“真是不知道你們腦子裡怎麼想的……快寫,等我沒耐性跟你們耗著的時候,你們再哭就來不及了。”朱慈烺指了指了那些案几。
朱國弼看了一眼王之心,後者正朝他點了點頭。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只是呈報家產!”撫寧侯朱國弼雖然站在佇列之末,但此刻第一個走向矮几,倒是顯得器宇軒昂。
他在入宮的時候已經得了王之心的暗示,讓他一切都順著皇太子的心意。當時朱國弼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想想這種事難道能逃得脫麼?索性硬起頭皮跟著進來,看皇太子擺的什麼鴻門宴。
誰知道皇太子這邊只有“鴻門”沒有“宴”,也虧得有王之心的提前預警,讓他有了心理準備。
雖然有了這樣的準備,但走到了案几前面,朱國弼還是有些膽怯。自家的家產到底有多少,他並非不知道,但是全都寫下來麼?若是皇太子按圖索驥,豈不是一窩端了?
不過皇太子終究是一國儲君,總不會做出這等明火執仗的事來吧。
“爾等當好生寫全嘍,切莫做出欺君罔上的事來。”王之心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圈子裡,對幾個跟朱國弼一起服軟的貴戚說著。旋即又看了一眼那些呆呆站在原地,只是哭喊不肯動彈的貴戚。
朱慈烺朝王之心招了招手。
王之心快步上前,附耳過去。
“魏國公站在那邊,其他人勢必是不會動的。”朱慈烺低聲道:“宣佈他的罪狀吧。”
王之心躬了躬身,從自己捧來的簿冊上取過一本。
封面的左下角上寫了“魏國”兩字,翻開之後卻是魏國公全族觸犯國法的記錄。
其中證據最為詳實的並非欺男霸女——以徐家的家勢,也的確無須做這種事——而是高利借貸,盤剝小民。
正是這回的江南之行,讓朱慈烺發現了另一個自己長久以來的誤區。
因為歷史課本的教育,朱慈烺相信土地兼併以及地主將搜刮來的銀兩再次投入土地,這才是明朝未能發育出資本主義的主要原因。
實際上真的切入這個社會之後,他卻發現土地兼併的問題只是國家財政受到損失,百姓其實是獲利的——否則也就沒人肯詭寄別人名下了。正是因為朝廷正稅、賦役的壓力比投名詭寄要重太多,才造成了這種非法兼併。
真正影響社會生產發展的卻是高利貸。
明朝並沒有專門的放貸機構,至於傳說中的票號,那是顧炎武和傅山為了反清籌款才發明出來的商業模式。
目前放貸多是聲譽顯著的大商戶和大家族,他們將獲取的利潤投入貸款市場,以高息收回,本身沒有進行生產工具的改造,對生產力沒有推動,同時又剝削了其借貸者的再生產能力。
《大明律》規定民間放貸利息不過三分,同時是不論年月,只能一本一利,利息不能計入本金再取利息。而後來富家借貸,多取複利,所謂“利滾利”者。再後來朝廷為了禁止這種複利盤削,規定“不拘年月,利息不得逾本金之半”,但這種缺乏金融控制力的法例顯然沒能發揮作用。
若有人按照月息三分,也就是百分之三的利率放貸,已經是悲天憫人的大善人了。絕大多數高利貸者都超過了“三分”這個限度,蘇州甚至出現過兩石本金,而月息就取了一石的超高利率。
而明朝高利貸的普及程度之廣,卻是從官員到百姓無有不涉及的。這次所有被東廠查出觸犯國法的勳戚,無一不在這高利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