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沒聽說過。”我說。唧唧的蟬鳴聲使院子裡吵得像個鋸木廠。繼母一邊說話,一邊做活兒,眼睛盯在繃子上,按照花樣繡出複雜的圖案。她又說:“那天晚上,我們在桌子周圍坐下來(大家都在,就缺他一個人。有一天下午,他最後一次從理髮館回來,打那以後,他就不吃晚飯了),梅梅過來給我們端菜,臉色很不好。我就問她,‘你怎麼了,梅梅?’‘沒事,太太。您為什麼這麼問?’看得出來,她不大舒服,在燈底下顯得遲遲疑疑的,有點病懨懨的樣子。我說,‘上帝啊,梅梅你不大舒服吧。’她盡力強撐著轉過身,端著盤子朝廚房走去。你爸爸也一直在打量她,對她說,‘要是不舒服,就躺下歇會兒吧。’她沒吱聲,還是手託著盤子,背對著我們走開了。只聽砰的一聲,瓷盤摔了個粉碎。梅梅在走廊上,用指甲摳住牆壁撐住身體。你爸爸連忙跑到大夫住的屋裡,叫他來給梅梅瞧瞧病。”
“他在咱們家整整住了八年,”繼母說,“我們從來沒求他辦過多大的事。我們幾個女人聚在梅梅的屋裡,用酒精給她搓,等你爸爸回來。可是,伊莎貝爾,他們沒來!你爸爸整整管了他八年飯,給他房子住,給他乾淨衣服穿。這一次親自去請他,他居然不來看看梅梅。一想起這件事,我就覺得他到這兒來簡直就是上帝對我們的懲罰。八年啊,我們給他吃青草,對他殷勤照料,無微不至,換來的是上帝給我們的教訓——在這個世界上,事事都要小心,千萬不可輕信別人。八年來,我們供他吃,供他住,給他乾淨衣服穿,好像全都扔給一條狗了。梅梅病得要死(至少我們這樣認為),而他呢,往屋裡一躲,死活不肯伸把手。這又不是要他行善積德,只不過是一種禮貌,要他知恩圖報,說明他心裡裝著自己的恩人。”
“到半夜了,你爸爸才回來,”她接著講吓去,“有氣無力地說,‘用酒精給她擦擦吧,千萬別給她吃瀉藥。’一聽這話,就像有人打了我一個嘴巴一樣。用酒精搓了搓,梅梅已經好點了。我氣哼哼地叫嚷,‘是啊,用酒精,用酒精。我們給她搓過了,她也已經好多了。為這點事,我們可用不著花八年的工夫養個白吃飯的。’你爸爸還是那麼寬厚,像個傻乎乎的和事佬。‘沒什麼大不了的。將來你就明白了。’哼!真像個算卦先生。”
那天下午,繼母的聲音很激動,言辭也很激烈,好像又重新經歷了一次那個遙遠的夜晚大夫拒絕給梅梅看病的事。九月,陽光燦爛,知了叫得人昏昏欲睡,鄰居家有人拆門,累得喘吁吁的。迷迭香快要熄滅了。
“可是,就在那些天,某個禮拜日,梅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像個貴婦人一樣去望彌撒。”她說。是啊,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她舉著一把五顏六色的陽傘。
“梅梅啊梅梅。這也是上帝的懲罰吧。當初,她父母快把她餓死了,我們把她救了出來,照看她,給她吃的,給她住的,還給她起了個名字。這也是天意吧。第二天,我就看見她站在門口,等瓜希拉長工給她搬箱子。我不知道她要到哪兒去。她變了,滿面愁容,站在箱子旁邊(我現在還覺得她彷彿就在眼前哪)和你爸爸說話。這些事都沒跟我商量過,恰薇拉。我就像牆上的一張畫。還沒等問一聲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家裡出了這些怪事我連知都不知道,你爸爸就搶先一步對我說,‘什麼也別問梅梅了。她就要走了,也許過一陣子就回來。’我問他梅梅到哪裡去,他沒有回答,拖著木屐走開了。我好像不是他的妻子,而是牆上的一張畫。”
“過了兩天,”她說,“我才知道那一位一大早就走了,都沒告別一聲。他到這兒來,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一住就是八年,現在走了,又像離開自己家一樣,別說告辭,連句話也沒說。這和小偷的作為有什麼兩樣!我估摸著他不肯給梅梅瞧病,準是你爸爸把他攆走的。那天我問你爸爸,他只是說,‘這件事咱們得好好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