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荷塘的水鄉。荷衣很少談起自己的童年,他也從來不問,寧願就這樣讓她生活在自己的想象之中。
他試圖找到她曾經提到過的水月師太,而這個名字對當地人而言,卻是完全陌生。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死心,向縣府裡幾位熟諳方誌典故的老先生求教,方知這一帶的確不曾有過尼庵,也沒有“水月”這個人,亦無人姓“楚”。
荷衣的口音原本是北方的,大約是因為她在京東學武的緣故。偶爾夾幾句吳儂軟語,卻是流浪時教她雜耍的師傅所授。認識他之後,沒過多久,便學得一口和他一模一樣的蜀腔,再也沒改過。他像熟悉自己的嗓音一樣熟悉她的聲音。
在壽寧住了整整兩個月,他派人四處打探,連臨近的幾個縣城也不放過。卻找不到半點荷衣的蹤跡。
他又開始陷入困境,發狂地想知道她為什麼要隱瞞自己的身世。
她已是個棄兒——還有比這更糟糕的情況麼?
長途旅行耗盡了他的精力,好不易到了壽寧,又因水土不服,嘔吐不止。剩下的時間他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病到最嚴重的時候,他想到了死,打算把自己葬在此地一個臨海的山上。
荷衣說,這裡是她的故鄉,雖然故鄉沒有她的蹤跡,他卻相信她說的話。相信此地對她的一生一定有著某種意義……他情願死在這裡,讓靈魂繼續探索,直到得出答案。
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又開始嘲笑自己。他這一生彷彿對“謎”有著強烈的興趣。他總在刨根問底,總在尋找答案。然後,這些謎消失了,代之而來的,是另外一個謎,更多的謎。以至於到了最後他陷入窘境,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在解謎,還是謎在解自己,還是為了解謎自己不斷地製作新謎?
因為那一筆懸賞,他把謎帶給了荷衣,卻又因為認識了荷衣,他又得到了一個新謎。他不斷地陷入苦惱之中。正應了荷衣說過的一句話:有時候答案比問題更加讓人糊塗。
為什麼?他問。
因為你是個書呆子。她輕笑。
每當荷衣說出這樣的話,總讓他懷疑自己的智力。很多他一直想不明白事情,她卻早已明白。
病勢略有好轉,他便毫不猶豫地北上,一路披月趲程,趕到青州。
那謎團忽然變得越來越重要,幾乎成了他活下去的勇氣。
他找到了駱駝巷——快刀堂的首堂所在。王通早已去世,王一葦接替了父親,掌管著一大筆基業。
他原本就是荷衣幾個師兄當中最不喜歡在江湖上露面的一個,武功據說也最糟糕。如今年過三十,娶妻生子,身子已然有些發福,倒還是一副面帶笑容、彬彬有禮的樣子。見到慕容無風有些吃驚,卻立即明白了他的來意。
他當然聽說了荷衣的死訊,兩人見面,均覺傷感,他一言不發,只是拍了拍慕容無風的肩。
——他從沒有父母兄弟,在王一葦拍肩的那一剎那,他忽然覺得,自己若是有個兄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接下來的談話卻令他沮喪。
原來王一葦在陳蜻蜓的宅子裡住的時間並不長。他是獨子,而父親常病,他只好時時回家照看。常常是一去兩年,回來半年,住不了多久,又離開。
陳蜻蜓畢竟是一代大師,對自己在江湖上的聲名甚為愛惜。雖對富家子弟在金錢上有所依賴,教起武功來卻是一點也不含糊。拜他為師的人不少,被他氣跑的也大有人在。王一葦藉口父親的病,逃掉了不少責罰。他父親在世時,曾揮金如土,廣交人緣。所以王一葦走到哪裡都吃得開,真正到了要動手的時候,自有一批死忠的手下替他出頭。
“我在師傅那裡經常偷懶。入門的時候就打定主意,只學一些架式,到時擺出去像真的,不要太折損快刀堂的門楣就好。”他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