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當時主人剛剛去世,一本名貴的劍譜亦隨之失蹤。為了找到它,弟子之間發生了很大的爭執。最後不知為何,大家一致認為是荷衣偷走了它。荷衣一怒之下離開了陳家,很久也沒有回來。後來弟子們在江湖中偶遇,還曾數次與她為難。
過了幾年,荷衣終於回來了一次,買了很多香燭紙錢來拜祭師傅。她只住了一天就走了。那時這裡已成一座空宅。
他告訴了老僕荷衣的死訊,老僕喟然長嘆,說主人的弟子零落江湖,過得都不順利,中途而歿者竟有四人之多。
最後,他終於問道:“老人家這裡可還有一些荷衣的遺物?”
老人睜著一雙混濁的眼睛,想了想,忽然問:“公子貴姓?”
“姓慕容。”
“你知道慕容丁一是誰麼?”
他怔怔地望著他,眼中淚光忽現,嗓音已有些嘶啞:“知道。——她是我的女兒。”
老人點點頭,茫然地看著前方:“荷衣把她埋在了主人的墓地裡,你要去看一看麼?——你說遺物,這就是她留在這裡的唯一遺物。”
墓地就在山後。見了石碑上字才知道荷衣的師傅本名“陳定翬”,字“逸章”,“蜻蜓”只是武林中人給他起的別號。他的墳地右側,有一個矮矮的小墳,一塊小小的木碑,上面刻著的“慕容丁一”四字,結蚓塗鴉,大小不一,顯然是荷衣的手跡。
他在女兒的墓邊長坐苦思。
荷衣從來不提自己的往事,更不曾提起自己的師傅。除了“陳蜻蜓”三字,他對這個人一無所知。可她卻肯把自己的女兒埋在他的墓邊,可見他師傅生前,一定對她愛護有加。在她孤獨絕望的時候,他便是她第一個想起的人。
可是,她為什麼說把女兒埋在了壽寧?
他詢問老人可不可以讓他把丁一的遺骸帶回家鄉安葬,老人笑了:“她是你的女兒,當然可以。”
在那個墓裡,他們挖到了一個裝著屍骸的錦匣。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上了鎖的純黑漆盒。
伴著那個錦匣,他獨自在荷衣住過的小屋裡坐了整整一夜。
往事潮水般向他湧來,他反覆咀嚼其中的痛苦、辛酸和甜蜜。
那一夜,他放任自己,陷入到無邊無際的回憶與幻覺之中。
只有回憶他才能感覺到世界的存在。
只有幻覺才能將他帶回世界。
暗塵飛繞
第二十章 暗塵飛繞
這一年冬季飛雪連天,窗外梅清竹瘦,疏影橫斜。
正月剛過,屬於他的那一角院落已被積雪深埋。寒山聳立,北風凍住了潮聲,往日的猿鳴鶴唳,均已消失不見。
他終日枯臥,形同殭屍。
整個冬季他拒見女兒。子悅為此哭鬧過多次,均被鳳嫂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哄了過去。有一次,子悅偷偷溜進院子,扒在臥室的窗外用手指摳動窗縫,悄悄地叫道:“爹爹!爹爹!”
他聽見了,卻沒有回答。
謝停雲趕過來把她帶走,且千篇一律地勸道:“爹爹很忙,暫時不能見你。”
他聽見子悅忿忿地嚷道:“我才不信呢!一定是你們把我爹爹關起來了。我要見爹爹!我要見爹爹!”
後來她越鬧越兇,除夕那一夜,他不得不強自起身,到書房裡陪著女兒吃了一頓年飯。
為了做到這一點,他提前三日開始服用那盒從波斯人手裡買來的“狄努通筋丸”。——藥效雖無誇口的那樣顯著,卻也算物有所值。當夜,雙臂果然疼痛驟減,可以勉強活動。可惜藥性並不能持久。除夕一過,一切恢復原樣。
為掩蓋病容,他先到熱水裡浸泡良久,以求臉上有些血色。又特意穿了件寬大的貂裘,遮住滿身嶙峋的瘦骨。即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