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也再做不出方才的樣子,屋裡氣氛總算是緩和了許多。
聶玄起身給何太后倒了杯水,才勸慰道:“母后方才的話,朕就當做什麼都沒有聽到。說得難聽一點,一將功成萬骨枯,上陣殺敵,誰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賀國公為國家立了功,如果能安全返回,定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若是不幸殉國,也是生榮死哀,是我大盛的好兒郎。至於宋清,他為大盛立下的是不世之功,母后若要因為他沒有保護好一個下屬的性命而遷怒於他,只怕天下將士都要寒心的,朕也絕無可能答應。”
他說得很是堅定,何太后怔怔地看著他,一時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看她這樣,聶玄心裡也難過,到底是又開了口,壓低了聲音道:“何況……母后若是這樣做了,在世人眼中,賀國公就從一個自請出徵、英勇善戰的英雄,變成了一個靠著您的庇佑,上戰場賴軍功,不幸出了事還要遷怒主將的笑話。”
何太后雖然又氣又急又痛心,卻不得不承認聶玄說的是對的。萬一何嘉真的沒了,為了何嘉的名聲,她只能悲痛,卻不能把憤怒撒向宋清。在所有人看來,宋清都是一個好將領,用最少的傷亡,達成了最有利於大盛的局面。一個國公的意外,實在怪罪不到主將頭上去。
但她怎麼能夠認命?怎麼能夠甘心?!
何家一門忠烈,從高祖朝一直到現在,只留下了何嘉這一點血脈了。如果何嘉出了什麼事,百年之後,她還有什麼臉面去見九泉之下的父母?
聶玄見她神色一刻三變,知道她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終是輕輕嘆了口氣,拿出兩本摺子遞給她:“母后,宋清和彭虎的摺子前幾日都到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他們也說得很清楚。宋清原本是不許賀國公去的,是賀國公瞞而不報,孤身跟著他們到了南姜王庭,他們長途奔襲,那會兒離大營都有一日多的路程了,宋清發現他後,自然不可能再專門把他送回去,這才答應帶他一起參與行動。這件事,所有參與行動的將士都可以為宋清作證。認真追究起來,錯的是不守軍令的何嘉。”
何太后神色一震,眼裡從震驚到失落,終於都變成了頹然,緩緩地推開兒子扶著自己的手:“今日這番話,你早已在心裡演練過好幾回了吧?”
聶玄嘆氣:“母后何出此言?”
“為了你的皇后,你倒當真是想得挺遠的,”何太后閉了閉眼,不知是失望還是傷心:“罷了,聶家……當真多痴情人。從高祖到你父親,呵……如今還有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聶玄便也不遮遮掩掩,坦率道:“母后,兒子的確喜愛明珠,但即使沒有明珠,以宋清的品性才學,他也一定會是我的左膀右臂……此外,有件事,我想還是早些說與母后知道吧,宋清愛慕皇姐,皇姐對他亦是有心,等過了父皇孝期,朕是要為他們賜婚的。”
何太后驚得目瞪口呆,一時竟把何嘉的事拋開了,驚疑不定地看著聶玄:“你說什麼?!柔兒怎會對他……”
“此事說來話長,”聶玄並不打算對她說明自己離魂,聶柔代替自己去往嘉平關的事,這件事畢竟太過匪夷所思,且如今事過境遷,也沒有必要再提及了。因此只是起了個頭,便轉而道:“但他對皇姐,確實是情真意切。母后若是不信,不妨召皇姐進宮一問。”
何太后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聶柔的事幾乎成了她的一樁心病,她一直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有為女兒挑一個可靠的人,才會讓女兒如今孤身一人。乍一聽到她和宋清的事,竟不知是憤怒多一些,還是欣喜多一些了。
聶玄勸也勸了,該說的話也都說了,看她不願與自己多說,只得低聲溫柔道:“母后……皇姐雖是金枝玉葉,這些年來,卻是憂愁多歡喜少,宋清待皇姐是真心的,品性相貌才學,也足堪匹配,這一樁親,我覺得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