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參與!〃老史激情地瞪著眼。創作一件好木雕和創作一個勾當,他煥發出同樣高的激情。後者也許更讓他激情些。
〃你肯定還不上越南那個人。〃
〃肯定能還上!〃
〃既然你這麼大的信心,那我就等著,排到買芝麻醬的大長隊裡等唄,甭繞那麼大個圈,繞到越南去坑人家一筆錢。〃
〃我不想讓你等!我要把錢馬上還給你!〃
〃我不要!我已經說了我不要了!〃
沉默到現在的兒子突然開口:〃媽媽你為什麼不要?那是我們的錢啊!〃
兩個成年人嚇一跳:原來十二歲的男孩把自己囊括在這個討論中,沉默地聽了半天其他與會者商議爭執,現在終於發言了。
〃你小孩,不懂!〃母親冷冰冰地說。
〃上次我借給王斌五塊錢,你還讓我給你要回來呢!〃王斌是兒子的同班同學。〃一千是那麼多錢!〃他不知道那不是一千,是一千萬。
〃不是一回事兒,啊!〃
〃怎麼不一回事兒?你說媽媽掙錢多辛苦啊!養活你容易嗎?你在外面充大方!〃
〃哎,你今晚洗澡了嗎?〃
曉鷗的意圖是用這句話把兒子重新放回他未成年的位置上。這個連澡都不能自覺去洗的人,充當母親和家庭財產的衛士顯然是好笑的。兒子看著母親。母親扭過臉去叫保姆的名字。那個專管男孩日常生活的保姆應聲跑來。母親讓保姆馬上帶兒子上樓洗澡去,換上應季睡衣,天這麼涼了,不說都想不到給孩子換睡衣,還要靠她通知才知冷知暖嗎?曉鷗慢條斯理的權威,把每個人都擱回位置,只用一條最基本的家規,重新強調了她在這個空間領域中不可挑戰的一言堂。又當爹又當媽的媽必須比爹還要嚴厲,比媽還要慈愛。大部分單身母親養不出出息兒子。假如她梅曉鷗生活在父母雙全的家境裡,不會在三十七歲上還跟老史這老爛仔面對面討論曲折黑暗的計謀。兒子在樓上開始洗澡,淋浴一開廚房的水管就會微微呻吟。早就需要找水管工來修了。兩個人聽著水管哼唧,一面喝悶酒。她不知道水管子有什麼聽頭,讓兩人入神地聽了上十分鐘。
〃你家小小知道你的計謀嗎?〃
〃不用她知道。她知道幹嗎呀,不更恨你了嗎?〃
曉鷗哼哼一笑。女酒鬼那種醜陋的、下頦鬆懈的笑,笑這世上怎麼還有這麼多在乎著什麼的人。
〃那你跟她說我不要你還錢了嗎?說了她還會不會恨我呀?〃曉鷗問。
〃我什麼也沒跟她說。第一,我不會不還你錢。不可能不還。〃
曉鷗吃了一塊滷水墨魚,喝到這種程度,滷水塑膠吃起來也會差不多滋味。
〃那第二呢?〃
〃……什麼第二?〃
〃你剛才說了第一,我等著第二呢。〃
〃第二我在前面說過了。她已經恨上你了。〃
〃我一千三百萬血本無歸,換了她恨上我?真……公……平。〃曉鷗身體從椅背上往下滑,腿往桌下溜,幾乎半躺著。腳尖碰到了老史的腳,她馬上意識到腳趾是那麼的赤條條。她趕緊把腳縮回一點。老史的腳也沒穿襪子。她突然想到他這雙帶著他跑了各個下九流小賭檔的腳可能好幾天沒洗。曉鷗醉一半醒一半,醉了的那半聯想豐富,想到陳小小和史奇瀾火熱的性活動,醒了的一半把自己的腳收回來。別去觸碰屬於陳小小的男人的腳。屬於別的女人的男人同時誘惑著她和噁心著她。原來她梅曉鷗能同時著迷和噁心一個人。原來人的生理極致享受都不那麼高貴和衛生。
〃要是小小知道你免除了我的債務,肯定會說:她憑什麼不要你還債呀?你史奇瀾是不是跟梅曉鷗有一腿呀?那我們倆就是一身是嘴也說不清。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