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還亮著燈,就披衣過去,見他仍在擁被讀《四部備要》。我讓他早點睡,他把書緩緩地放在枕邊,說了聲“好”,誰知這是他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句話。第二天早上,就在家人為他穿鞋時,父親突然仰身向床上倒去,沒有一絲呻吟,更沒有一絲痛苦,只有他身邊放著的《四部備要》。
2002年,父親曾住過的磚塔衚衕面臨拆遷,我和家人曾申請作為文物保護單位,但最終還是落了空。父親曾有詩云:手澤無多唯紙筆。除了那3000餘萬字的作品,父親的一生,便如水一樣,歷經波瀾轉折,最終漂逝而過??
(本文部分圖片來自團結出版社出版的《我的父親張恨水》一書,特此致謝)
(2007年3月26日)
傅涇波:追隨司徒雷登44年(1)
∷∷口述 傅履仁
對於絕大多數中國人而言,都是從毛澤東的《別了,司徒雷登》這篇文章知道“司徒雷登”這個名字的。雖然這篇在特定時代背景下寫就的3600多字的文章中,真正涉及司徒雷登的只不過幾百字,但司徒雷登卻因被定格為“美國侵略政策徹底失敗的象徵”,而成了中國歷史上一個持久不衰的“名人”。
其實與司徒雷登在華的漫漫50年曆程比,“大使”經歷不過是其中短短兩年。從傳教士到教育家到外交家,司徒雷登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見證了乃至經歷了中國近代複雜多變而波譎雲詭的歷史。
18歲那年一場偶然相遇,使得傅涇波——這個清末貴族改變了以後的全部人生方向。而他也獲得了司徒雷登始終不渝的信任,自此有了長達44年的追隨。司徒雷登在晚年,也用“田園詩式的友情”來形容他與傅涇波這種超越種族、亦師亦友、情同父子的關係。
傅履仁是傅涇波的幼子,16歲那年與母親一起到美國,與一年前先期陪同司徒雷登到達美國的父親傅涇波團聚。現在的傅履仁是美國陸軍第一位華裔將軍,任美國陸軍法律總監。退役後,傅履仁還曾擔任美國麥道飛機公司駐中國總裁。他的妻子宗毓珍是著名華裔主持人宗毓華的姐姐。今年5月,傅履仁正式成為由傑出美籍華人(如貝聿銘、馬友友等)組成的百人會的第四任會長。在他眼中,父親對待“爺爺”司徒雷登的方式,體現的正是中國最古典的一種君子風範。
清末貴族與傳教士的相遇
1900年,父親傅涇波出生於滿族正紅旗的一個貴族之家,曾祖父因剿滅“義和團”有功,而被封為鎮國公、建威大將軍,並擔任過甘肅鎮守使,是一個權傾一方的顯赫人物。父親是家中的長孫,深得寵愛。6歲時,便被曾祖父帶到朝中覲見過慈禧太后。父親的另一個名字“永清”,就是慈禧太后起的,意思是“永遠清潔”或“永遠忠於清朝”,可見傅家在清廷中的地位。
祖父傅瑞卿早年也在清廷做事,後來棄政從商,並改信基督教。祖父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雖然是地道的滿族,但他對清末*很痛心,後來成了最早的反清人士,也是最早剪辮子的那批人。他甚至不允許父親再娶旗人,我們在外也從不說自己“在旗”。
父親第一次遇見司徒雷登先生是在1918年。那一年秋季,父親陪同祖父去天津參加全國基督教青年會聯合會,當時身為南京金陵神學院教授的司徒先生受邀發表演說。這一次初聚,成了父親人生的一次里程碑。司徒先生後來在*裡還特地提到這一段:“雖說他(注:指傅涇波)聽不懂我的南方話,但在他的想象中,我的人格似乎放射著一種光芒。”
父親原本在北京大學讀書,他在那裡結交了很多思想非常活躍的人物,像胡適、李大釗、陳獨秀、李石曾、吳稚暉等。父親交遊甚廣,我記得他晚年時曾提及,當年還在溥儀的英文老師莊士敦引薦下,去故宮拜訪過這位清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