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來,鬢髮散亂,滿面淚痕。
這婦人,原就是袁若兒一案中被判了死刑的鄭經之母秦氏。她一貫依著自己晉中秦氏的出身,在鄭家執掌中饋,過著極其體面的日子。她聽丈夫說,這次官府是下了狠心,不可能將兒子放出來。丈夫還有別的兒子能承嗣,可她卻只有鄭經啊!當下不顧丈夫勸阻,求了孃家關係,託到陳婉寧這裡來。
陳婉寧擺手道:“起來吧。”便示意鄭夫人坐下。她抿了口茶,淡淡道:“夫人憑什麼覺得,這件事我能做主?”
“這……”秦氏訥訥,“不是一貫說,江州府衙乃是知本堂一言堂……”看陳婉寧臉色微沉,她聲音低了下去,意識到自己似乎是馬屁拍在了馬腿上。可她一個深閨婦人,本已是方寸大亂,只曉得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連聲告罪,“夫人恕罪……我實在是沒法子了。”
“你兒子犯的是人命官司。”陳婉寧冷聲說道,“我有什麼非幫你不可的緣由麼?”
秦氏默然。這件事他們不佔理,來求陳婉寧已經是將顏面踩在了腳下。何況陳婉寧只是她孃家堂侄女的婆母,平日也不走動,這關係的確不能費心去撈一個強\/姦殺人犯。
可那畢竟是她的兒子啊!丈夫對她不冷不淡,沒了兒子,她就要失去後半生的倚仗。這麼一想,她腦子忽然清晰起來,從陳婉寧的話中聽出了一點意思。她絞著手指,眼睛裡露出一點往日不常有的鋒銳:“聽聞前幾日知本堂被人算計,損失重大?我在宣城有不少人脈和渠道,夫人若肯救我兒子,這些都能為夫人所用。”
陳婉寧微微勾了勾唇角,和善笑道:“行了,容我想想吧。”
*
玄、葉二人來到臨川已是午夜,按理已是宵禁,可望川樓仍舊火光通明,人聲譁然。
臨川處中州腹地,景色瑰麗,富庶繁華,百姓安居樂業。知府衙門幾十年來未曾見過這樣的大場面,各個如臨大敵,手忙腳亂。
江上人影幢幢,有衙役划著小船舉著火把似乎是在打撈屍體和船骸——聽說有一艘畫舫上本坐著幾個公子小姐,如今只怕也凶多吉少了。一輛輛馬車一臺臺轎子駕到江邊抬到山上,走下來兩鬢斑白的老祖母和衣衫華貴的當家主母,都心肝兒寶貝兒地哭喊著,拉扯著衙役要個天理公道。
望川樓前空地上,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遲遲不肯離去的人群,隔著維持秩序的衙役張望著裡面的情況。來此的顧客非富即貴,半生榮光,平安順遂,卻不想會在這平平無奇的一晚遭受無妄之災。
所有人都在議論,依稀能聽到“葉家”“寧壽宮”之類的字眼。有人斥罵,有人痛哭;幾家頗有身份的已經開始質問府衙,刺客如何這般猖狂,天子腳下為何這般危險?
林舒安帶著楚義等人未曾離去,與知府的幕僚站在一側低聲討論著什麼。
一具具屍體被蓋上白布抬了出來,整整齊齊列在一旁的空地上。親屬在旁邊哭天搶地,旁觀者也不由動容。
不是說好了如今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麼?昭昭盛世,居然還有這樣的慘案!
葉臻擰眉道:“不好收場了。”
玄天承沉著的聲音輕輕響起在她耳畔:“跟我來。”
望川樓內部已經基本被打掃乾淨,各處站滿了衙役,不允許百姓進入。
不過二人身手敏捷,輕巧地便避開了那些衙役,繞到樓背面,貼著牆壁慢慢上去,不一會兒就聽到一間屋子裡有人在說話。
“上頭不是還沒發話嗎?要不……就先稀泥和著?”一個聲音問道。
“真等到上頭髮話,你我別說丟了烏紗帽,腦袋都得搬家!這可是人命官司,馬虎不得。”另一人在房中焦急地踱著步,“真是晦氣,本官都要任滿升遷,偏生出了這麼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