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月跪在地上,聲音低微:“奴婢原不是服侍皇上的,因上次皇上落水,怕皇上再出差錯,加派了許多人到皇上身邊,奴婢才跟著一起調過來。奴婢也聽旁人說過皇上一些話,但奴婢眼裡的皇上,卻實在是個……”
她的聲音更加低了:“好人。”
她聲音雖小,容若聽得卻真:“你說什麼?”
侍月嚇了一跳,慌忙磕頭:“奴婢該死,皇上是天子,怎麼好用平凡人的話來比,旁人說的閒言閒語,更是不該冒瀆了皇上。”
容若一急,伸手把她拉了起來,看定她追問:“你剛才說我是什麼?”
侍月被當朝皇帝抓著纖手,臉上一陣通紅,又羞又驚又怕,戰戰兢兢地說:“奴婢……剛才……是說……皇上……是個好人。”
容若緊緊盯著她的俏臉:“為什麼,為什麼你這麼想?別人不是都說我是暴君嗎?”
侍月羞怯怯垂下頭:“奴婢不知別人說的話,奴婢只知道,侍奉皇上以來,不見皇上打罵過一個奴才,不見皇上說過一句重話。皇上故意逗大家笑,體貼大家辛勞,一個小太監跪著,皇上都會特意叫他起來。有皇上在的時候,大家會輕鬆許多,開心笑的時候也多。皇上特別不拿架子,奴婢才敢大著膽子,不經稟報就為皇上加衣。這樣仁慈的皇上,怎麼會不是好人呢?”
她心慌意亂,詞不達意。
容若卻聽得眉飛色舞,興奮莫名,抓緊她的手,大聲說:“真的,真的是這樣?我所做的,原來不是白做的,原來,只要有付出,真的可以得到回報,哪怕世上,只有一個人相信我是好人,不是暴君,也足夠了。”
他手握得好緊,緊得讓少女的芳心幾乎跳出咽喉。
容若卻又在這時忽然放手,直衝回大殿:“性德,性德……”
性德在滅燭,他速度非常慢,殿中燭火又特別多,所以,當容若跑回大殿內時,還剩一根蠟燭沒有熄滅。
性德正要抬手撲熄它,聽到容若的聲音,就停了動作,側頭望向他。
整個大殿,只有孤零零一根蠟燭,還有那清清寂寂,儀容絕世的非人類。
性德,等著容若說話。
容若,卻只怔怔望著偌大宮殿中唯一的光明。
滿殿陰冷,暗沉沉一片,反映著他的眼睛,也漆黑不見底,無邊無際,但在其中,卻一直有一點燃燒的燭焰,執著的躍動著。
舉殿黑暗,一根蠟燭的光芒與溫暖,太過微不足道,但,光芒仍然是光芒,即使小而微,即使只要一口氣,就能輕易讓它消失,但,它畢竟發過光、發過暖,即使被照亮的,只是纖毫之地,被溫暖的,只是無形的空氣。
下一刻,也許它會被性德吹滅,但這一刻,它卻執著地燃燒,執著地在容若眼眸深處躍動,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保留一點點小而微,但確實存在的光明與溫暖。
“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容若聲音如嘆息,然後,漸漸高昂,漸漸帶出了笑意和自心底深處發出來的歡愉。
他笑著用無比清澈的眼睛,看著性德並沒有明顯表情波動,只是似乎眼睛睜得比平時稍大的臉:“我是多麼傻,只因為受到一些挫折,就想放棄一切,就要改變我自己的心。別人怎麼想、怎麼做是別人的事,難道因為所有人都喜歡陰謀暗算、殺戮爭鬥,我就一定要變得和他們一樣嗎?難道因為太多太多的人,做出太過無情的事,就可以把一切殘酷的事情合理化嗎?難道因為夜晚太黑太冷,風太大太猛,就永遠不去點蠟燭嗎?你說對不對,性德,你為我高興嗎?我終於想通了。不是一開始不懂得必然艱辛困苦的想當然,而是在發生這一切之後,還能想通,還能堅持做我自己,你為我高興嗎?”
“我沒有高興,或者傷心的感覺。 ”性德語意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