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恨秋悲上套。
大觀園裡結社作詩,薛、林二人依次奪魁,但是對黛玉,詩是自己要說的話,是有詩情的人;對寶釵,詩文是一種技藝,是有詩才的人。所以在無事的長夜裡,黛玉作詩,寶釵作針線。現代人對女子的要求是入得廚房、出得廳堂,對寶釵來講,社交場合的雍容得體,小家庭中的揮灑自如都不是問題。可在最私密的羅帳裡,她卻永遠不會貼心貼肺地在愛裡迷失。
“滴翠亭楊妃戲彩蝶,埋香冢飛燕泣殘紅”一回,以楊玉環喻寶釵,以趙飛燕喻黛玉,可能只是以二人的體態外形說話吧。楊妃自是一個純真溫熱的女子,寶釵卻是冷的,雖然她肌膚豐潤,胎裡又帶一股熱毒,要常吃些“冷香丸”什麼的。她如一枚圓潤的珍珠,有光,有色,卻以柔和渾厚為基調,其鮮妍嫵媚似乎觸手可及,一顆心卻時刻寧靜淡泊地甦醒著,與任何人都相契合,與任何人都有一層隱隱約約的疏離。黛玉是一顆六稜八角的鑽石,玲瓏剔透,與一個人相知相愛則嚴絲合縫沒有一點隔膜,不相合,則冰玉崩裂,毫無圜轉的餘地。
如果你還不到三十歲,儘可以找一個象黛玉那樣的女子愛一回,不與只有一次的生命留有遺憾。如果你了身知命,已承受不起刻骨銘心之痛,那麼你可以尋找寶釵,尋找一種恆定的溫度。至於什麼才是真正的好女子,則見仁見智了,甲之蜜糖,可能是乙之砒霜,求仁得仁的,無怨無悔。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王熙鳳的青眼與白眼
賈璉的心腹小廝興兒給他們家的二奶尤二姐講究王熙鳳,說她“嘴甜心苦,兩面三刀。一頭笑著,腳底下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彷彿鳳奶奶永遠心裡歹毒,口裡尖快,一人不容似的。究其實,鳳姐也不過在自己的地盤裡清理了尤二姐與秋桐,只要不惹到她頭上,她基本上還是個寬容的人,日常處事,從不曾荒腔走板。
《紅樓夢》裡秦可卿是個特異的人物,有方家竟因之開“秦學”一派。對此,小女子秉至聖先師孔子對鬼神的態度,因不知,而不說。我倒想知道她為何與鳳姐有著不同尋常的厚密。這小蓉大奶奶自然是美麗的,在美麗的女子們之間,不相妒,便相知,如果二人再有些彷彿的心性,就更有惺惺相惜的味道。與之診視的醫家斷論秦氏的性格:大奶奶是個心性高強聰明不過的人,但聰明太過,則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則思慮太過。簡直,這就是王熙鳳的寫照。甚至二人都是因思慮而傷了女人的根本,可卿經血不至,鳳姐則淋漓不盡,任憑怎樣的藥物調理不了這種折損。
秦可卿病篤,鳳姐兒攜寶玉前去探望,進房就坐在秦氏坐的褥子上。病人講了幾句灰心的言語——“我自想著,未必熬得過年去呢。”寶二爺發了痴性,萬箭攢心,眼淚直往下落。鳳姐十分難過,但恐怕病人見了反添心酸,於是就把寶兄弟打發了出去。兩人再細細說些衷腸話。王熙鳳一向殺伐果斷,少有如此的兒女情腸。
鳳姐常被取笑為“潑皮破落戶”——好在她是實打實的大家閨秀,對此不感冒。自己談笑間用兵慣了,所以看不慣拿腔作調、唧唧歪歪的美人兒。當看到一個口角兒爽利的丫頭小紅時,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向她笑道:“好孩子,難為你說得齊全,不像他們扭扭捏捏蚊子是的。”又要提拔她:“你明日伏侍我去罷,我認你做乾女孩兒。我一調理,你就出息了。”對一個初見的小丫頭如此偏愛,而且並不是說說就算的,小紅後來就真的跟了鳳姐。說王熙鳳顧上不看下的實在冤枉了她,說到底還那在“下”的是否投了她的緣。
大丫頭襲人似桂如蘭,識大體,知進退,鳳姐兒在老太太面前維護起她時也是風雨不透的。榮國府元宵開夜宴,寶玉身邊,只有麝月、秋紋並幾個小丫頭跟著,史老太君便稍稍有點不悅,說道:“襲人怎麼不見?他如今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