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一襲耀眼的白。光明皇朝的當朝君主,卻是不著龍袍,不戴帝冠,一身素白,灑然肆意。而當他立於黑龍背上,千軍隨他劍指而動,其威風霸氣,舉世無雙。
他手中那一把劍,正是古劍斬緣。
“求求你,將緋衣還給我,師兄——”
我聽得一愣,他竟一上來便對師尊如此軟語懇求,果然此人,就是令人匪夷所思。可那吐字清晰,百轉千回的最後兩字,卻讓師尊渾身仙氣都為之一凝。
此刻見到寧無缺,我下意識地便想逃避,不是因為怕他,只是因為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乎因為什麼而怎樣也難以釋懷。我不露痕跡地想要避到那一襲玄袍後面,卻被一隻冰涼的手拉住。他與我並肩而立,神情仍是淡漠,那在狂風中亂舞的銀髮卻將我的心緒拂得亂紛紛。
“我師弟,早已死了。斬斷你這一場執念,方可讓他安息。”師尊的聲音如同碎冰般冰冷鋒利。
我俯視那遍野的兵戈,竟將天機城圍得如鐵桶一般。天機城本是世外仙山,他卻要用這紅塵間的殺伐之氣來玷汙。為達目的,他一念之間,什麼都不顧,還要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得到我。
和百里昀瑞以及容胤一模一樣地執著和瘋狂,讓我心中生不起一絲感動,只有狂躁,狂躁到想要毀滅。
“寧無缺,你為何要將自己造孽的緣由強加到我身上來?我早已不記得你,早已不是那個你想要的緋衣!”我厲聲說道。
“很好……你們……真是好得很!”
他這毫無意義的言語,似乎是在將山崩地裂的咆哮壓進最暗的深淵。
“容無暇,你可知你因何而生?作為誰而生?你可知我付出怎樣的代價,才有了現在的你?你明明和我一般,卻不能理解我……”
“是了……只要能夠在他身邊,你就滿足了麼……可是我,我又算是什麼?不管我做了什麼,付出什麼,錯的總是我,對的總是他!”
“紫藺,你好卑鄙——你總是擺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卻能輕易奪走別人最珍貴的東西;明明已經將別人推入地獄,卻還能擺出一副無辜無奈的樣子。似乎錯的總不是你……”
“你可知道,就是因為這樣,我總是——壓制不住想要將你撕碎的衝動……”
任他說些什麼,任他怨責,任他發洩,師尊依舊沉默。只是他周身發出的氣息,愈發寒冷。
“紫藺,你對我已無話可說了麼?我卻知道你心中在想著什麼。你對我,其實是心存愧疚的,是不是?”他忽然笑了,笑得意味深長,“你是真仙,我不過是一縷荒魂,你若真心要滅我,我該早已灰飛煙滅了不是麼?可每次設計害你,你都一概閉著眼往我挖的坑裡跳不是麼?你現在又在想著什麼?是在下決心這次一定要滅了我,內心卻又在猶豫掙扎麼?”
我看到師尊雙拳握緊,看那神情,似乎寧無缺的話竟是正好戳到他心中痛處。
“正因為如此,你才是這世上最殘忍的人!”
寧無缺這句話,如同冰封在千年深寒中的利刃,似要將誰割得鮮血淋漓。
“你說夠了沒有?!”我忍不住對他吼道。
他果真沉默良久,卻又柔聲說道:“無暇,你過來我身邊,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若你知道這秘密之後,還決定留在他身邊,我就不再勉強你。”
“一千年,我也已經累了……你了卻我最後心願,我便可以安心去死了……”
遠遠地,我只看到他一身白衣隨風翻飛,竟顯出一絲蕭瑟悲涼。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心緒,覺得滿心都只是恨意的他,其實也很可悲。到底是為了什麼,讓他一恨千年?
我突然想起許久之前,在皇城的那個夜晚,容胤的靈魂被收入陰陽闕時流露出的那種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