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分,吐沫四濺。很明顯,院長在同那無形無狀的“太不公平”作殊死鬥爭;同時,院長也在與狡猾隱藏的“積重難返”作浴血奮戰。為此,如果他面前有一堆價值連城的金銀財寶,他也一錘子砸得下去。
厚生的心不禁怦怦大跳起來,一時感到這世界正在走向盡頭。不過,邏輯上他還是搞不懂,他一個區區小畫家,他升還是不升,同整個龐大的體制,究竟有什麼必然聯絡?厚生一時說不出話,腦袋更好像是空蕩蕩的。
瞅準了時機,院長轉為心平氣和,和顏悅色地說:“論理,你早該是教授了,我都為你不平。不過,還要請你諒解!請你務必要諒解喔!OK? I wish you the best of luck(我祝你好運)!”
本來嘛,“諒解”,原是老百姓對權勢者的例行孝敬。他們一犯錯誤,老百姓就應該火速把“諒解”什麼的進貢上去。其實,威勢強大而身心孱弱,這才會要求別人諒解。強者不需要諒解,正像獅子定會拒絕憐憫。
“你看,你還有什麼意見、什麼想法?都可以提,都可以提出來。”
院長最後眼睛定定地望著厚生,心中在運籌最後的衝刺,接著又隨口說道:“不過,要把心胸放開一點。還年輕嘛,來!喝茶!喝茶!再說現在時代不同了,機會和挑戰一起來,你機會多的是,多的是!下次肯定有你,肯定有你!我給你擔保!喝茶!喝茶!It�s guaranteed!(給你擔保!)呃,我擔保!你看,好不好?來!來!來!喝茶!喝茶!”
他這幾句話,形式上和內涵上,都亦步亦趨地模仿前清官場習慣。把茶杯拿起,並不表示請喝茶,而是宣佈送客。幾聲“來!來!來!”,實際上應該讀作“去!去!去!”。
厚生不得不講話了。可是,他的話語早已給怒火燒乾了。末了兒,他文縐縐、結巴巴地說:“你們那一套我早應該知道。什麼提升名單?早在填寫表格之前,甚至,在向大家釋出要提升的訊息之前,就已經成為白紙黑字了。”
厚生本來講話就咬文嚼字,一急,就更加文縐縐了。
文縐縐是沒有戰鬥力的。院長大人最喜歡的對手就是文縐縐,你如果來真的,他就怕了蔫了。這有先例。有一次學校分配房子,造價高昂的、被稱為“白公館”的一大排,全給校部的副校長、處長什麼的搶先佔了。他們心想,反正搬也搬進來了,你奈我何?可是,當初這些房子,名義上卻是為“教學第一線”的教師們修建的。於是,全校群情大譁,眾人義憤填膺。不管是不是教授、副教授、講師、教師,全都開罵了。其中也頗殺出來幾個人來,以文縐縐的文具去同校部講道理。人家才不怕你文具哪。他們個個手裡都拿有“理論武器”。他們義正詞嚴地說,他們也是“戰鬥在第一線”,他們是學校管理人員,也拿得出“教授”“副教授”頭銜,你又奈他們何?不平者當中,卻出了一位真正的豪傑之士。其人身為講師,夫人是當年鄉下插隊的“插姐”一名。“插姐”的火眼金睛看得清,同這幫子文教機關中的虎狼之輩,不能拿什麼文具、講什麼道理。她把家當全搬到辦公樓前,吃喝拉撒睡全在那裡。平時把老實人欺負慣了的校長、處長之流,對這一招是絕對想不到的,只好屈服。那一次,大概是大學教師為了自身利益和自身價值,所打的第一回勝仗,很值得宣付校史館的。
可這一次,面對著厚生的文縐縐,院長根本不放在眼裡,擺弄得好像三隻手指捏田螺。不過,院長內心深處卻也小吃一驚。心想在提升之前他那些密室策劃、金錢授受、暗箱操作,你厚生們怎麼會知道?不禁又後悔當時太大意和太得意,太看輕了世道險惡,人心不古。但馬上又轉念一想,此人頂多不過是瞎猜猜而已,他們哪有“克格勃”的本事?比如,武院長那位只在美術培訓班混過一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