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麼堅持了,臉上掛著得宜的淺笑,接過茶,先恭敬地抿了一抿,放下。接著就回答了頭一個問:“奴才出來宣旨的時候,太子爺還在乾清宮呢,東暖閣裡沒旁的人,就萬歲爺和太子爺兩個,說著體己話兒,說了什麼,奴才沒大聽清楚。不過,奴才臨出門兒,只聽到一句……萬歲爺叫太子個爺不要擔心。”
淑嘉點頭:“這件我承了諳達的情了,另一件呢?”
梁九功還要拿拿喬:“這個麼——”
“諳達,這裡沒外人兒。您可不用拿‘聖上聖明燭照’來告訴我了,我從來都知道汗阿瑪聖明的。您得告訴我,紕漏出在了哪裡,我往後也好改,總不能底下奴才出事兒了我還不知道,還要勞動汗阿瑪他老人家。”輕快的語調,帶著笑音,彷彿在與一干貴婦閒話家長,說的是‘噯喲,昨兒我們家小胖子把他阿瑪辮子給揪了’一樣。
梁九功一怔,旋即恢復了過來:“哪兒能呢。”梁九功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太子妃今兒穿一件石青江綢繡金龍貂皮褂,頭上戴著鈿子、插著點翠首飾,耳邊一對東珠墜子微微反著冬日太陽的暖光,口角含笑,正等著他回話呢。
見他不說什麼,她也不急,就這麼端笑著,看他這張四十多歲的太監臉,彷彿是在賞一朵蘭花一樣悠閒。梁九功心裡咯噔一聲,這眼神兒、這態度,如此有把握得讓他覺得像是看到了已經成佛了的某位皇宮女主人。
斂了斂心神,梁九功小聲道:“奴才,也是彷彿聽到了一耳朵……咳咳,這小子的事兒,還真是萬歲爺著人去查的。”
淑嘉依舊不語,梁九功咽嚥唾沫,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小心地道:“是真的,在草原上的時候兒,萬歲爺著人回京查的。”
跪在地上的崔太監身子猛地一僵,一抬頭,見梁九功對著太子妃比劃著,在空氣中劃了一道橫線:“這一位跟萬歲爺說了什麼,晚上萬歲爺宣了海拉遜。”
淑嘉笑道:“難為諳達了,您就這麼一說,咱們就這麼一聽。崔玉柱的事兒既是欽命去查的,誰又能疑心什麼呢?”淑嘉知道,梁九功回答得這麼痛快,不止是因為自己的應對,更主要的是兩點:一、她是太子妃;二、她老公現在地位還挺穩。也不點破,又口頭道謝一回,才說:“諳達與林四兒認識的?林四兒,你送送諳達吧。”
林四兒領命,前頭給梁九功引路。梁九功跪安:“還有一樣,請太子妃可憐奴才,奴才領了旨的,要把這小子帶走。”一指崔太監。淑嘉道:“雖是如此,他卻也是在毓慶宮裡伺候過的,好歹叫他帶幾樣衣服出去也算是我毓慶宮對得起他了。”
梁九功一面說:“太子妃慈悲。”一面點頭,表示同意了。走到門邊兒,吩咐小太監,跟崔太監去收拾幾件衣服。出了殿門,一使眼色,林四兒會意,晚上要往梁九功那裡跑一趟了。
梁九功喝完茶,領了好大一筆賞錢,帶著小太監們回去繳旨了。小太監們呢,也喝了熱茶用了點心,身上暖和了,還分了梁九功漏下的一點殘羹,也心滿意足地走了。橫豎倒黴的不是他們,而他們又得了實惠,有什麼好不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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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滿的是淑嘉,她覺得自己被康熙給坑了。這崔太監明明之前就做壞事了,自己來了之後還制住了他,怎麼著不算有功也是無過吧。可康熙這一道旨意下來,這樣辦了崔太監,還用這樣的名目,固然是於胤礽名聲無損,卻顯得自己無能了。
她這還算好的了,慘的是崔太監,今天早上起床還是有人給端痰盂的,馬上就要被押著去勞動改造。雖然出門的時候,太子妃使人送了兩包碎銀子來,綠祍還說:“主子說了,給你大的,怕招眼,這些你倒是先拿去用罷。往後要好好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