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行動也的確聽從心裡的命令,緊緊攥住了師公的手。
剛才一直都是他牽著我,現在掉了個兒,換成我緊緊的牽著他。
什麼不安,惶恐,患得患失……全都散了個無影無蹤。
我就一個念頭:他是我的人了,我可得把他看得好好兒的。
“嗯?”
雪已經停了,我們站的地方也不是文家。
管它是哪兒,我不在乎。
師公顯然也不在乎。
我們兩個人象兩個傻小孩兒一樣,手牽手在街市上瞎晃盪。說著要去盯白宛,可是眼看著白宛在人群裡都快走沒了影兒,我們還是不急不慢邁著小方步。
真沒出息。
我也不知道是說自己,還是說師公——
嗯,說起來,我再喊他師公,好象是有點不太妥。
但是這麼多年早就喊習慣了,要突然改有點不大容易。
師公也沒有覺得不適應……咳,沒準兒他也覺得聽著“師公”比“紀羽”二字更悅耳?呸呸,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白宛這是做什麼?
瞧她在城裡東遊西逛,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後直直往城外去。
她現在已經不是個子矮矮的小孩兒了,身量拔高了一截,只看背影的話,嫋嫋婷婷,大有少女纖美之態。
但不能看臉。
她進了鐵匠鋪,進了布莊,進了雜貨鋪,最後還進了木器店。
“她這是做什麼?”我才想起來問:“夜香班的其他人呢?”
“夜香班……”師公頓了一下說:“我以前查到,夜香班夜間忽起大火,一船人都……”
我想象了一下夜香班那條破爛滿載的大船,這要真是半夜起火,可真是不好救。
可是這個夜半起火,怎麼這樣耳熟?
從我們進了白宛的夢中,這已經是第二樁夜間起火了吧?
第一把火是白宛放的,在她的家鄉。
她家鄉……
我和師公對望了一眼,眼前的風景越看越眼熟,前不久我們剛剛來過一遭。
這不是白宛的老家麼?
四周荒涼依舊,白宛走得很快,我們緊緊跟著。
她又回這裡來做什麼?剛才還買了許多東西打成一包揹著。
難不成——這丫頭終於良心現回來探望她娘?
曾經的小村落還剩下零零落落幾戶人家,房舍比上次離開時還要破敗。草木枯榮變遷,看不出多少從前的痕跡,只有村邊那株焦黑枯死的槐樹還能看出這裡曾經著過大火。
白宛曾經住的那間草屋也已經破得不成樣子了,屋頂早就不復存在,屋樑和門可能早被人拆走,屋裡頭甚至已經長出了荒草。只有幾堵牆還呆呆地立在原處,搖搖欲墜。
白宛站在屋前出了一會兒神,然後繞過破屋,朝山坡上走。
山坡上遠遠的,能看見幾座小小的土墳,也沒有立碑。
白宛遠遠蹲了下來,開始挖掘。
原來她在鐵匠鋪裡買的鐵鏟是做這個用的。
山風吹過,四下裡空曠寂靜,她挖掘的聲音聽來十分清晰。
我往師公身邊靠得近了些。
月亮出來了,照得山坡上一片明。
下葬的人埋得並不深,白宛很快挖到了,一根根揀出來包起。
我現在也知道她買布做什麼用了。
她挖的……應該是她的母親吧?
我轉頭望了師公一眼,他不動聲色,攬著我的腰,繼續跟在白宛身後。
夜間的山林黑黢黢地,不時有奇怪的聲音響起來。
不知是鳥啼還是獸鳴,聽起來都有些變了調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