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輕飄飄,只得放慢腳步。咦,又是磚!但只有半塊。半塊也是磚呀!西邨撿起來放進背籃。
天公沒有隨西邨的意,飄起了雪,由細密的白點,變成看得清的白花,再後來,雪花迎面撲來,眼睛都睜不開了。雪比雨好些,不會馬上淋溼棉襖。跑啊!爺爺說了,這是鍛鍊意志的時候,也是考驗毅力的時候。說不定父親已經趕在自己的前頭到家了,那就壞了,少不了要挨一頓罵!
西邨想著如何向父親解釋昨天錢被搶、鷂子被扣的事。他怕只怕父親不相信,怕父親誤解他。可惡的胖墩!可惡的李公安!還有那個道貌岸然的狗屁書記!為非作歹!他們自己狂賭,卻讓小鳳舅舅這些老實人去驅趕老百姓的娛樂,汙衊別人賭博,衣冠禽獸!他想到了報仇。可是,憑自己這麼點年齡和個子,怎麼報仇?別說隔著這麼遠的路,就是趕到了東青,找到胖墩他們都不容易;再說,胖墩他們人多,論年齡和個子,個個都比他大。如果放棄報仇,又咽不下這口氣,實在憋屈!實在窩囊!他想起小鳳爺爺教給他的功夫。練出了一身功夫還怕不能報仇?可是,練功那得三到五年吶!他忽然想起胖墩手裡有個彈弓。咦,對了,用彈弓!父親給他做過一個彈弓,他練得得心應手,曾經用它打下過好幾只麻雀呢!只是這個彈弓太小,打不遠。要是改一下,能打到幾十步遠,像連環畫裡說的,能“百步穿楊”,那就有辦法了,可以躲在胖墩他們那個院子的圍牆角落裡,狠狠地給他一下子,出出一口惡氣!打死他是不可能的,打傷也沒必要。爺爺說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把對方打死打傷。瞄準他的額頭,嚇他一嚇,叫他長長記性,別再欺負人!
想到這些,西邨心裡舒服多了。如果父親追問,他可以如實回答,也把報仇的打算告訴父親。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做個大彈弓出來,並且練就一手百發百中、想打哪就打哪的硬功夫。
西邨想著、走著,沿途又撿了幾塊整磚和半磚,不知不覺進村了。可是,“吡哩吧啦”的嗩吶聲和如歌似哭的哀嚎聲從村中傳出,隨風灌進耳膜。“耶,是哪個‘唱春’的叫花子用新花樣來討飯?稀奇!新鮮!”西邨一陣欣喜,加快腳步奔向村裡。
嗩吶聲是從村西頭傳過來的。難道“唱春”的叫花子在吾家門口不成?可吾家裡沒有好東西答謝他哦!真難為這個叫花子了。
可是,西邨穿過絲麗姐家的弄堂,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當過清兵的孤寡老漢、他的太爺爺的一間茅屋門前,掛著白幔,扯著白帳,圍著一大群人,人堆裡戴著平頂黑布帽的道士搖頭晃腦地鼓吹著嗩吶。不好,是太爺爺去世了!
西邨不顧一切地衝進人堆,跑進太爺爺屋裡。“娘!爹!”西邨尋找母親和父親。只見半間屋裡,太爺爺躺在卸下來的大門門板上,地下鋪著稻草秸稈,披麻戴孝的母親坐在稻草地上,哭得抹淚擤鼻。
“啊呀,他太爺爺呀,你走得太突然啦!大年夜他爹還端給你一大碗豬頭肉啊,還給你倒了一碗酒啊!你吃得好開心的呀!怎麼到天亮就不聲不響走了呀!他爹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啊!你做啥不等等啊!讓吾一個婦道女子怎麼辦啊!委屈你老人家啦!是你收留了他爺爺啊,沒有你,徐家怎麼可能在西村立腳啊!你走得太突然啦,應該享福啦!也是吾們不爭氣太窮了,沒讓你享過一天清福啊!你再等兩年,日子就會好起來的啊,你怎麼等不及啊!”
“娘!吾回來了!吾爹呢?太爺爺什麼時候去世的?太突然了!”西邨放下背籃,一下子撲到母親身邊。
“啊,西邨回來啦!你這孩子怎麼到現在呀?你把娘急死啦!你去哪兒啦,一夜沒歸家?”母親抹了一把淚,止住哭。
“娘,在東青出了點事,幸虧一個爹認識的人家相幫,在他們家住了一夜。”西邨幫母親檫去淚水。“娘,絲麗姐沒給您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