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瓶勃艮第葡萄酒落肚後,達達尼昂覺得腦子裡霧濛濛的,但第二天早晨醒來時,阿託斯的每句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彷彿那些話一句句從阿託斯嘴裡吐出來時,就都印在他的腦子裡了。一切疑問都使他產生更強烈的願望,想把事情瞭解清楚。所以他跑到朋友的房間裡,決心繼續昨晚的談話。但是,他發現阿託斯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就是說重新變成了最精明、最摸不透的人物。
而且,這位火槍手與達達尼昂握了握手之後,自己先亮明自己的思想。
“我昨天醉得很厲害,親愛的達達尼昂,”他說道,“今天還感到不舒服,嘴裡黏黏的,脈搏也跳得很快。我敢打賭,我昨天一定講了許多荒唐的話。”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定定地盯住自己的朋友,使朋友都感到有點侷促。
“沒有呀,”達達尼昂答道,“我如果記得清楚的話,你說的全是很平常的話。”
“唔!你說的可就怪了!我以為對你講了一個最傷心的故事呢。”
他注視著年輕人,彷彿要窺透他的內心。
“說真的,”達達尼昂道,“我好像比你醉得還厲害,因為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阿託斯並不相信這句話,便又說道:
“親愛的朋友,你不會不注意到吧,各人有各人的醉態,或悲傷或快樂。我呢,喝醉了就憂愁。我小時候,我那個愚蠢的奶孃往我頭腦裡灌輸了許多悲慘的故事,所以現在我一喝醉酒,就愛講述那些故事。這是我的缺點,主要的缺點,我承認;
除此而外,我的酒德是不錯的。”
阿託斯這些話說得極為自然,達達尼昂抱定的想法都有些動搖了。
“哦!的確是這樣,”年輕人還是想弄明真相,便這樣說道,“的確是這樣,我記起來了,我記得的情形就像在夢境裡一樣,我們談到過吊死人的事。”
“啊!你看得很清楚,”阿託斯刷的臉變得煞白,但強作笑顏說道,“可以肯定,我在惡夢中常看見吊死人。”“對,對,”達達尼昂又說,“我想起來啦,對,那是……等一等……是關於一個女人。”
“是麼,”阿託斯幾乎面色如土,“那正是我那個金髮女郎的故事,每次我講這個故事,都是醉得要死了。”
“對,不錯,”達達尼昂說,“是金髮女郎的故事,她高高的個兒,模樣兒俊俏,有一雙藍眼睛。”
“對,她被人吊死了。”
“是被她丈夫吊死的,他丈夫是你認識的一位領主。”達達尼這樣說著的時候,目不轉睛地盯住阿託斯。
“唉,你看,一個人不自覺地胡說八道起來,會怎樣影響別人的名譽。”阿託斯聳聳肩膀說道,就像可憐他自己似的,“我可不想再喝醉了,達達尼昂,這習慣太壞了。”
達達尼昂沉默不語。
阿託斯突然改變了話題,說道:
“對了,謝謝你給我帶來那匹馬。”
“你喜歡嗎?”達達尼昂問道。
“喜歡,不過那不是一匹耐勞的馬。”
“你錯啦,我騎著它不到一個半鐘頭跑了十法裡,而它看上去只不過像繞聖徐比斯廣場轉了一圈似的。”
“啊,你讓我後悔啦。”
“後悔啦?”
“是的,我把它輸掉了。”
“怎麼輸掉了?”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早晨,我六點鐘就醒來了,你睡得死沉死沉的。我無所事事,因為昨晚喝得太多,人還昏昏沉沉。我下到樓下大堂裡,看見昨天那兩個英國人之中的一個正與一位馬販子討價還價,想買下一匹馬,因為他的馬昨天中風死了。我走過去,見他出價一百比斯托爾要買一匹焦栗色的馬,便對他說:‘真湊巧,紳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