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把靴子脫掉。頭不抬,也能感覺對面恭親王的目光一直很有壓迫感。
以前年紀小,還不會看人,只知恭親王脾氣頗好。漸漸的,他發現恭親王有著天朝皇族特有的清俊,也有著他母妃的沉穩,有皇族貴氣卻無天生傲氣,最多,是當有人惹得他不悅時,恭親王眉目間便顯幾分霸氣——通常,這不悅,只會讓恭親王隔壁的鄰居看見。
龐何暗自撇撇嘴。他是曾聽過,恭親王出生時,被欽天監喻為天星降世,雖無天子之命,但卻是天之棟樑,只要他在天朝一日,天朝便會穩若盤石。
加上恭親王母妃懷他時開始吃齋信佛不殺生,生出來的皇子還真有點佛相——雖然龐何一點也看不出來。
宮裡迷信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恭親王的家族人馬也確實忠心朝廷,不曾冒犯聖心過,久而久之,宮裡朝堂皆敬恭親王長孫勵三分。
至少,在先皇駕崩時,長孫勵非但沒有奪權趁機來個什麼門之變,在小皇帝繼位後,還盡心輔政知分寸,雖與小皇帝並不親熱,但比起那個一路爬上太后鳳床,還受封攝政王的雍親王,恭親王就不知勝出多少倍。
龐何縮縮腳趾,果然溼答答的。微弱的風燈一閃一閃的,偶爾閃到他的腳上,可以很明顯看出他的雙足細白纖細如珍珠色澤,十分之美麗。
龐何笑彎了眼,無視恭親王持續散發壓迫他穿鞋的壓力,道:
“不好意思啊,我腳溼了,病氣容易由腳入體,還盼王爺不要怪罪我,勤之小時很容易生病,不想現在還躺在病床上。”鳳眸一瞟,他看見老太監怔怔的眼神,怒道:“你看什麼你?”
“勤之!”恭親王開口了,親自取出抽屜裡的薄毯,蓋在龐何的赤腳上,適時掩去老太監的目神。見龐何雙腳要踢開,他穩聲道:“這毯子是本王在車上時常用的毯子,你要丟了賠得起麼?”
是恭親王常用的毯子啊……龐何抿抿嘴,迫於威脅,只好勉為其難取暖了。
“不知道王爺入宮是為了……”他試探問道。腳趾拚命蹭著毯子,汲取這毯子特有的暖意。
“機密。”
呸,宮裡哪來的秘密可言?半夜入宮,必有急事。有什麼事是宮裡的攝政王處理不了的?再者,還有小皇上啊……龐何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主意打到那老太監的身上。
老太監素知這個小國舅的頑劣,連忙垂目,當作什麼也沒有看見。他無辜哪,明明是上恭王府請人去,哪知恭親王中途叫停,差人去找這個小國舅!
現在可好,誰知會不會被龐何記上一仇?
“王爺,值班房到了。”馬車停下了。
“好了,你下去吧!”恭親王溫聲道。
龐何看他一眼,穿上靴子,直接跳下馬車。
“送國舅入值班房。”恭親王又道。
侍衛連忙把傘撐了過來。
龐何才走了兩步,又回頭,直接撩開車幔,抱過那舊毯子。
“我看中這毯子,我要!”他無賴道。
“你看中就拿去吧。”
“哼。”這次龐何頭也不回,直直奔進值班房,害得那侍衛狼狽地追上前。
老太監望著龐何進了值班房,又瞥到恭親王也在目送著那半溼的高瘦身影。
他小心翼翼開口:
“王爺真是心慈人善,除了親王外,誰都得步行入宮門。這幾天一到晚上就豪雨下斷,哪個官員不是渾身溼透地上值班房,就小國舅運氣好……”
恭親王回過神,嘴角輕揚,竟有幾分暖色。
“老太傅的孩子,本王自是多該照顧。”
“是是,奴才記得,小國舅自幼心肺不好,所以長年臥病榻,這點龐老太傅曾跟奴才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