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是沒有定崗的。天車開過來吊起了紙卷,我說,“先放下來,你把紙卷吊偏了,會脫鉤的。”她說,“沒事,我吊過。”我說,“真的有危險。”但是她不信,結果吊在半空剛開動起來,那紙卷就猛地砸了下來,好大的一聲響,紙車上的人都驚動了,要不是我們的車子在前面擋著,她必是重傷。現在她只傷了手指,疼得叫喚著跑出去了。我忙趕了過去,見她蹲在大門外掉眼淚。我忙安慰她,又看了她的傷,還算不要緊。這時候,我覺得出這個在人前很要強的女孩,真實脆弱的一面,她和我們這些久經磨難的人不一樣,她似乎還不適應企業嚴酷的現實。她們只看到企業的美好了吧。但是黑牡丹從此怨了我,是我目睹了她的眼淚了麼?還是我不曾受傷而她受傷了?其實在我的心裡,對人的這種感覺很清楚,但我厭惡這種感覺。我只是從此不再欣賞這個人。 。 想看書來
第九章 第九節
幾天如此繁重的勞作下來,另外兩個班的幾個切紙工,手掌都打了泡兒,有的看上去慘不忍睹,但我一個泡兒都沒有,因為我早早地做了保護。但是我的手和腕,卻非常地疼,我的兩隻手和腕已各貼了五六片膏藥。化驗員看了我的雙掌說,“你還好,一個都沒有。”我聽了只有苦笑。下了班,我累得不行,也懶得回家,就和兩個好友呆在宿舍。宿舍也如期地搬出廠外了,但廠裡的補貼卻沒有訊息。有的說,恐怕又是貓咬尿泡兒,空歡喜一場。有的說,早該料到了。但是路邊的房子很吵,不停地過車,而且大小車經過時像有某種共振現象,就像過了一場地震一般。我們閒了就喝酒,到旁邊的商店要一包油炸蠶豆或幹炒花生米,然後就提一瓶白酒。我是自開工以來,立誓要攢錢的,但這種環境、這種情緒、這種場合又不得不應酬。也是為了自身解脫罷,因此這不但沒掙錢,反而又花了不少。還有月票,腳踏車存車費和修補費,還有一至兩頓在外面必須得吃的飯,還有別的比如生病等許多花費,真不知這週而復始的工作,究竟值不值得,究竟為了什麼。
紙機正常以後,我們開始倒班。我們班在那個姑娘的班的前頭,我因此接班也常能見到那個姑娘。我開始知道她叫張雅寧。我笑笑,這的確是一個城市姑娘的名字。由於嫌惡她們的那位厲害的班長,我也不願到她的面前去。再說我也的確對她沒有慾望,只是感念著她的清純和美好而已,還有那像烏水晶或黑珍珠的眼睛。我們全廠各處也在談論著這群姑娘。在我們宿舍裡,他們說時我不說話,但誰都沒有提到我發現的這個姑娘。看來人與人的眼光的確不同,比如我的妻子,對我並不感念,但我街上的豔遇,卻時時將我所動。可那些真是奇美無比、出凡超眾的姑娘。
這些天裡,白天全廠忙碌,每到夜晚全廠又燈火通明,機器轟響。我們選紙房的確很髒,從大門口往裡看去,一片白茫茫的煙霧。那主要是抖起的新增在紙裡的滑石粉還有細微的紙屑,我本是要戴口罩的,但大家都不戴,我也只好不戴。我還發現老鐵不如以前勤勉了,以前幾乎整天整夜都呆在車間辦公室裡,現在常常晚上不在。車間的辦公室也離得遠,在另一個車間的樓上角落裡。時間就這樣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我的內心已逐漸堅強。我兩手上的橡皮膏,揭了舊的又貼上新的,反覺得手上挺美。這不是變態,而是一種無奈。現在我又將自己轉變成一臺肉體機器,我的情緒逐漸地萎縮了,我對眼睛裡的這些女性,再也沒有多大的興趣。我也找個藉口不再喝酒,並常想獨往獨來。我離婚的心思又不見了蹤影,但我已無法再忘記這個問題。我也在我們班裡發現了新的姑娘,她叫高爽,足可以取代馬娟班的那個女孩,但這純粹是為了勞累之餘,舒解苦悶的一點無聊的寄託。這個高爽,貓臉兒卻不會聯想到貓,細高個兒,頗有“爽”的韻味。
二月份閘工,我才有幾天工作。這個月已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