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弟走到近前低頭望去,藉著燭光只見一個雲鬢高髻纖腰婦人,正托腮凝望,似在思念遠行未歸的丈夫,又似懷念趕考求官的情郎。畫中之人栩栩如生,神態鮮活,那模樣卻如同是對著自己五官拓上去的一樣。
她狂喜道:“這……這……進仔,你幾時練出了這麼一手本事?指望這本事,你就可以吃的飽穿的好,不用擔心捱餓。姐在廣州這一年多,也沒見過這麼好的畫,這要是不能發達,我的姓氏就倒過來寫!”
范進心道,自己那個七事系統可不是說著玩的,這兩年來沙上做畫,信手塗鴉,從沒放棄過經驗的積累。兌換的繪畫水平,絕對可稱國手。再者說來,自己的寫實風格,也是這個時代大多數畫師所不具備的。
由於崇尚寫意,且缺乏對人體結構的掌握,這個時代明朝本土丹青水墨畫山水尚可,畫人物時就往往失真。像是畫“春意兒”的大家唐伯虎,仇十洲,他們筆下的男女肉搏情景,只能用來腦補,如果只對著畫面看,大抵是感受不到有美感可言。
參考明朝眼下東南名士李詡的說法:“世俗春畫,鄙褻之甚,有賈人攜倭國春畫求售,其圖男女,惟遠相注眺,近卻以扇掩面,略偷眼覷,有浴者亦在幃中,僅露一肘,殊有雅緻。其絹極細,點染亦精工,因價高,還之。”可知當下明朝的闢火繪畫業雖然從業者多,可是水平上還不如東洋的浮世繪。而這兩家捆一起,在這個領域也未必夠泰西油畫來打。
泰西的佛郎機未必可以稱霸天下,但是泰西的油畫在強調人物形象逼真以及寫實方面,卻足以打翻明朝眼下的寫意類肖像畫。
范進由於兩世為人,受西方油畫影響比較大,更重視於寫實。以畫像論,這像畫的務求與真人接近,尤其畫的是心中所想,這美人圖也就格外傳神。
梁盼弟把畫拿在手裡反覆端詳,竟是百看不厭,轉頭問范進道:“這畫送給姐怎麼樣?”
“那是自然的,這畫的是三姐,我怎麼捨得給旁人。其實這還算不上真的好,毛筆畫總有些不足之處,若求寫實,我還有油畫和鉛筆素描,那才真的叫好。”
“鉛筆?那是什麼物件,姐還是頭次聽說。”
“好東西,等姐見了也就知道。我說過,我沒為吃飯發過愁,所惦記的,就是何時得償心願。”他說話間,已經握住梁盼弟的胳膊,後者卻連忙著後退一步,朝他一瞪眼,
“外面打雷呢,還敢亂動!好生去睡,趕明個姐幫你買好文房四寶,你就上街做畫。不為了賺銀子,只為了讓人看看,你范進不是個只會指望女人吃飯的。”
府試的公告,是在府試結束五天後發榜,於這一榜上,又很出了幾件新聞。一是之前在賭闈姓中爆冷,害不少人輸了本錢的南海案首范進竟然未被錄取,開創廣州近百年來,案首不錄的先河。
二是提學道與廣州知府之間,據說竟因為這個範生很起了番衝突。這話是從府衙裡傳出來的,可信度頗高。
蔡衡與陶簡之是同科,私交也很好,卻聽說因為范進錄與不錄的事,兩下衝突幾至翻臉,多年交情竟似是要毀於一旦。第三條新聞,則是這一科府試案首,居然還是南海人,而且與范進還是小同鄉,乃是同樣來自金沙鄉的洪大安。
於洪某人何許人也,廣州城裡知者無幾,但是能被知府慧眼識英,必有不凡之處。但也有官場上的人感覺,這是知府做的平衡。雖然刷掉了南海案首,但還是讓一個南海人做這一科府試案首,對南海縣算是多少有個補償。
南海縣知縣侯守用,似乎對這個補償並不滿意,就在知府衙門放榜之日,侯守用已經收拾行裝,帶著長隨登程上路,前往佛山。
南海佛山兩衙對調的提議,於知府處獲得批准,另發書信於高建功催促起行,竟是反將侯守用一軍,逼得他不得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