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一邊是吃不上飯的饑民,一邊是放火燒燬糧食的農人。大明的糧食容不得這麼糟蹋,以後農人種的糧食,官府包購。不管豐收歉收,糧價必須要穩,只有糧價穩當了,百姓的心才不會亂。好在現在江寧的米商,全靠外購,對於本土的商路還沒建立起來,一張白紙就好作畫。未來江寧的水患沒了,糧食出的多,官府搶了先機,他們再想進來搗亂也不容易。朝廷肯收糧,百姓就敢放心種糧,魚米之鄉如果鬧糧荒,天下就要出亂子了。再看看這些茅廁,不要小看這個啊,這些穢物可以肥田,於農事大有幫助。我當初在京師啊,就是被糞臭燻的頭疼。再看這溝渠,修好以後不管下多大的雨,都不會內澇……”
張舜卿看著心上人指點江山的模樣,恍惚間彷彿看到了父親。雖然父親指點的是整個天下,范進指點的只是上元一縣,但是兩人的風姿氣度並無區別。她將頭靠在范進肩上,看著他手指掃過之處,當下還不存在但是在畫卷中已經出現的建築,以及畫中百姓笑容滿面的情景,心知要實現這一切絕非易事,即便是有大員撐腰,也不是朝夕可就之事,忍不住問道:
“退思,你在這任上不過就是個過度,未來的前程在京師不在江寧,只要不過不失,爹爹也可以包你考績上等。又何必做這受累不討好的事情?不管是堤壩也好,還是罷內織染局之議也罷,其實都是把自己放在風口浪尖得不償失。至於修溝渠,建草市這些小事,沒有人會在意,百姓或許會念你好處,但是於朝廷而言並無意義。所以這麼多地方官,沒人修溝渠建那五穀輪迴之地,不是他們想不到,而是沒好處。你在這裡又待不久,何必如此賣力?”
“若以我個人而言,確實不必如此費心費力,只要小心不犯大錯,就可有大好前程。但是對於上元百姓來說,來一個白麵包公範青天,總好過來個不做事得太平令尹範傳臚。再說就這麼混日子得官吏,不說老泰山,就是卿卿你這等天仙般得人物,若配了個庸員,不是明珠投暗?我現在做的事,於上要報答皇恩浩蕩,於下也是為我們的子孫後代謀個鐵打富貴回來!”
“亂世文章不值錢,元末之時群雄逐鹿,飽學宿儒也不如一二粗鄙武夫。五代之時,牙兵凌虐節帥,武夫可挾天子,百姓民不聊生,互相攻殺干戈四起,那等世界稱為率獸食人也不為過。我輩書生讀聖賢書,所求者修、齊、治、平。讓天下太平,不再回到那等亂世,是我們的本分。固然要防範武臣,更要防範奸民。這個天下從來不會缺少野心家,也不會缺少想要謀朝篡位,靠勇力謀取功名地位的賊子。這種人存在是誰也阻止不了的事,為官者代天子牧民,讓百姓不至於跟著他們鬧事,不讓他們有機會聚眾謀反,則是應盡之責。其實這個道理很容易懂,但是當今天下,庸官多,能員少,有些人沒本事,更多的人沒心肝。若是他們人人都如退思一樣,老夫就可以享幾日清閒了。”
清晨,雨過天晴。范進這張卷軸依舊展開,只是在他對面的人已經換成了張居正。整個江寧官場有資格向張居正獨奏的官員也沒幾個,其中當然不包括范進這種芝麻官。何況張居正貴人事忙,就在這路上,就有八百里加急把奏章沿途追送,國家大事還管不過來,誰又有空過問區區一縣的發展。
但是有宰相愛女出面邀請,情形自然不同。張舜卿聽了范進的闡述,又與他說了陣情話,天剛一亮,就把老父叫起來,轉述范進言語。這就是關係兩字的威力所在,沒有這個階梯,任你有通天本領,也都淹沒在如山如海的文牘之中,更不會有這個時間,讓一朝帝師聽你當面講解。縱然僥倖得到召見,也不過是三言兩語草草作罷,便是再好的主張也說不明白。
張居正對於范進的志向很是滿意,於其庶務上的手段也甚為讚許,即使不考慮女兒的情面,就從業績上,范進已經足以稱為優秀。但是於他的整個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