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淵主持師門後他替下了司命一職,祭祀扶鸞也會親力親為,那人揮兵四處征戰,他亦會去信婉轉示意避開某些不詳。
知天命而擅改的結果,幽篁自己最清楚不過。
歷朝司命皆不久壽,奉淨例外,因他並不如其他人所想那般能達天意,且他最是懂得明哲保身。
某種程度上來說,如此助人南征北討大興兵戈,令無數人陷入戰火,應該算是助紂為虐吧。
偌大的王朝,本該日日受朝臣伏拜的人,卻總是不在。
將沉睡的魂靈驚醒拖入六丈紅塵,任那看不見的絲線將之捆縛困囿……擾亂安眠者的人,如今,該是後悔,還是得意呢?
白衣的帝卿閉了閉眼,心下不受控制的嘆息,心態疲憊間連放在案上未修整完的花枝也拋在一旁。
罷了。
生命不過是如朝生蜉蝣一般短暫的東西罷了。既如此,何必戀戀不捨到緊攫住時光不放呢?
如何做,隨心而已。
◇◇◇◇
皇帝的儀仗浩浩蕩蕩行在長街,身後是征戰歸來的十萬大軍。街頭人流湧動,歡呼讚歎的聲音響徹震天。
皇帝的車輦遮的嚴實,只有透過那偶爾隨著晃動才翕開的車簾,才能窺的一絲人影。
帝少姜已經換下盔甲,夜般黑的長袍上似乎還殘留著血腥的味道。
平坦的大道上,馬車時而也會晃動,外間百姓夾道歡迎,這裡間卻有幾絲凝滯的味道。
帝少姜睡著了。
這並非什麼稀奇的事情。即是用著凡胎肉身,那麼終有疲倦困頓的時刻。
只是奇怪的是,這一睡,帝少姜卻做起了夢。
重回人世二十多年,除了於生死極限上夢過往事一回,她從未有過夢境。畢竟是不同其他人,絕對的掌控也就意味著會失去常人入睡才會有的混沌或是思慮。
果然,這副軀殼還在試圖奪回屬於‘人’的特徵。一旦她精神略微疲憊鬆懈,某些印象深刻的畫面或是與之相關聯的幻象便會闖了進來。
說是夢境,其實也不過是前生另一場舊事。
她從一場重要的宴會中撤身歸來,管家在門口迎接,恭謹的報了晚飯的菜色和安排,在她點頭表示無有異議後,臨走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恰似無意的補了一句。
“霍公子在花園裡曬了一下午的太陽,這會兒還在,需要叫人去請嗎?”
早春日頭退的算早,這會兒天邊也只有一線餘光了,園子裡的燈都開了,曬太陽的人卻還不歸家。
秋宅的女主人想了想,說了一句不必,便親自到花園裡去看了。
霍希坐在玫瑰架下墊了絨毯的椅子上,身上蓋了一層毯子,遠遠看去,安靜的像一副雕塑。等她走近去看的時候,這人原來是睡著的。
也許是陽光實在和暖,日子實在悠閒,這個在秋宅無所事事的男人心無顧忌的睡著在花園裡。身上的毯子大概還是某個傾慕他的女傭偷偷蓋上去的。他實在有一副很好的面孔。
她的目光落在這張精緻迷人的臉上,看那暈黃燈光打映出的輪廓顯出無限的安寧美好。離他一步的位置,她突然走了一會兒神。
這實在是很難得的事情。因為那瞬間,她居然覺出了幾分自己的茫然。
她彎下腰抬手,有些惘然地想觸碰這張臉,卻在最後關頭驀然清醒,訝然頓住。
“差一點點……”
“這樣都沒辦法打動,看來是奢望了。”
他似要清醒,秋川困擾地摁了摁眉心,冷然一笑。
“分量不夠也是白費心神,妄動的話,恐怕結局是我會殺了你。”
“殺人無數,卻不想殺你。這一點,還是不讓你知道的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