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接連不斷的幾聲電閃雷鳴,將人的耳膜震得嗡嗡作響,左右傳來喝酒划拳的吆喝聲絲毫沒有受到天氣因素的影響,叫喊的聲音此起彼伏,裘樟清環視了一下左右,點頭說:“這才是生活。”
裘樟清是有資格說這種話的,要是這句話從別人嘴裡說出來,會招致非議,會讓人覺得矯情。馮喆無言以對,就一直默不吭聲,聽裘樟清說道:“小時候家裡長輩在院子的菜畦裡種過這個,到了這個季節的時候,也讓人做了嚐鮮,不知不覺一晃這麼多年,不過今天吃了,似乎不是往日的那種味道,也找不到往日的那種感覺了,你吃過這個嗎?”
這已經是裘樟清第二次問馮喆問題了,這時烤魚還沒來,馮喆就回答:“是,吃過。”
裘樟清這時看到馮喆一直的就盯著小碟裡剩下的兩三根菜杆,嘴上就說:“喲,我這一不留神差點就掃蕩一空了,再給你來一盤?”
裘樟清說著臉上帶著笑,表情就似這大排檔吃飯的每一個適齡女子一般模樣,馮喆到底也沒有從心理上對抗並且戰勝那如影隨形著十幾年頑固的感覺,就回答說:“不用,我吃不下。”
裘樟清這會注意到了馮喆直愣愣的眼神,問:“小馮,有什麼問題?”
裘樟清這下的語氣就有些書記的意味。馮喆終於將視線從菜上轉移到了裘樟清的臉盤,說:“裘姐,這東西,我吃不下……我曾經將紅薯的葉、莖、杆、果實用你能想象到的各種食用方法當主要糧食整整吃了四年零兩個月,每天三到四頓,一年倒頭吃的幾乎都是這個東西。我和它差一點形影不離……那段歲月是從我養父母有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開始的,那時候我考上我們縣裡的初中,每到星期天下午就揹著一個星期的乾糧,也就是各類的紅薯食品從家裡爬二十多里地的山路趕到縣城學校,到了星期六下午再回到家,週而復始。”
“背乾糧的褡褳不知道裘姐見過沒有,布縫製的,是長方形,放在肩膀上。這樣就形成了一段在身前一段在後,這前後都縫著大小不一的布兜,基本對稱,重力平衡,可以放很多東西,一開始,我的褡褳裡還是有小麥面饅頭或者別的食物的,本來我們那裡糧食就短缺。後來妹妹慢慢長大,這些物品徹底的與我無緣。紅薯面紅薯饅頭紅薯乾紅薯杆紅薯葉子蒸的紅薯烤的紅薯充斥了我的褡褳,夏季還好,因為還有別的果實可以充飢,冬季這幾個月是最難熬的,而且想要儲存好這些紅薯杆莖就需要用鹽醃製,當時的鹽是那種粗鹽。不是加碘鹽,顆粒有些大,鹽放少了紅薯杆就會壞掉,鹽放多了,我養父母會罵我浪費不知道節儉。而紅薯本身又是甜的,因此我在冬天的時候往往就是吃著甜的紅薯幹就著鹹的紅薯杆,甜鹹適宜。”
“一開始,裝紅薯杆的是陶瓷的那種小罐,因為爬山路,這個小罐要是遭到碰撞就會破碎,碎了之後,裡面的紅薯杆和鹽水就會流出來,所以我在初一那一年冬季,經常是到了學校同學們還沒看到我的人老遠的就聞到我身上的紅薯杆味,大家就叫我紅薯罐子,後來有了塑膠的飲料瓶,飲料瓶代替了陶瓷的瓦罐就不會碎了,關於運輸這些紅薯製品後來我已經很老練了,唯一不能解決的是紅薯吃多了容易腹脹,腹脹了就要放屁,我那時候很瘦,身材可能就像電線杆子,還得過貧血症,不過同學們喜歡叫我紅薯杆子,這樣我就有了兩個綽號,而因為放屁多,大家又叫我屁精,他們還喜歡將我的姓和綽號連起來叫,所以,我又叫馮屁精,這樣我就有了三個綽號,這個馮屁精的稱號伴隨我的時間是最久的,我是實至名歸,我也不想放屁,可是吃少了肚子餓,這是自然法則。”
馮喆曾經給裘樟清說過他的養父母不待見他,但是裘樟清沒想到馮喆曾經竟然遭受到那麼多的苦難:“你的養父母怎麼可以這樣?哪有總讓人吃紅薯的道理?況且你那會還在長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