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製的窗簾兒緩緩捲起,現出一副冷肅的面孔。
楊明笙,四旬上下,頸項修長,一隻鷹勾鼻子,一雙銳利的眼睛,他微微扭頭,向車外看著,那睥睨的眼神,就像一隻居高臨下,顧盼覓食的禿鷲,令人望而生畏。尤其是他鼻翼兩側那兩道深深凹陷下去的法令紋,使得他的面容透出十分的冷厲。
楊郎中冷冷地問道:“什麼事?”
“阿郎(老爺),這個痞賴小子,無端潑我一頭一臉的湯水……”
那家奴好生委曲,向楊明笙急急說明了情況,未等楊帆說話,四下裡便有許多人給楊帆幫腔:“人家只是不小心,還不是為了避讓你們的馬車嗎?這都已經道了歉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還要怎地?”
楊明笙的眉頭微微地皺了皺,收回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淡淡地道:“放開他,你回去換身衣服,清洗一下,今日不必伴我上朝!走!”
竹簾緩緩放下,遮住了他那正襟危坐的身子。
坊間百姓,與他而言,就是腳下的一隻螻蟻,螻蟻爬上腳面,彈去就是,誰會跟螻蟻生氣。
車子軲轆轆地駛遠了,圍攏來看熱鬧的人也都散去,被楊郎中忽略了的那隻螻蟻依舊死死地盯著他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
那雙凹陷的眼睛,那隻鷹勾鼻子,那銳利冷酷的眼神,那一絲不苟的頭髮,尤其是那兩道溝壑似的法令紋,像磁石般深深地吸住了他的眼睛。
楊帆眸中漸漸漾起一抹血色的陰翳,眼前的景像忽而朦朧、忽而清晰,他彷彿看見了一片蒼翠的山谷,一個燃著大火的村莊,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一聲聲淒厲絕望的哭叫,他彷彿看到了阿姊牝鹿般奔跑在山野間,看著她的頭顱飛起……
種種景象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裡轉換,背景始終是楊明笙那副無限放大的酷厲的形象:凹目、鷹鼻,兩道深深的法令紋。
“殺!殺光!一個都不許放過!”
那狠厲陰森的聲音在楊帆耳邊不斷地迴盪,聲音越來越大!
那血、那火、那屍體,都被這越來越大的聲音沖淡了,最後只剩下那張凹目鷹鼻的面孔無限地放大,覆蓋了整個山谷,在血色的火焰中盪漾著,深壑似的法令紋下,那張嘴巴一開一合地厲吼著:“殺!殺光!一個都不許放過!”
楊明笙,就是他。
他就是楊明笙!
楊帆一輩子都忘不了楊明笙的模樣,那時候他還小,他伏在草叢裡,身上披著一叢雜草,只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他看到的只有這個人,這個人的樣子從那時起就深深地鐫刻在他的腦海中,不知多少次讓他從噩夢中驚醒。
很多年過去了,他已經很少再做噩夢,可是這副形象他沒有忘,從來都沒有忘。
天可憐見,那個凹目鷹鼻的酷吏,終於被他找到了!
誰說冥冥中沒有天意,這豈不就是天意?
“阿姊!爹孃……”
楊帆的眸中輕輕蒙上了一層淚光,他仰起臉,眨眨眼,眨去了眼中的淚光。
然後,他就低下頭往回走,唇邊悄然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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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夜探
當夜色降臨大地的時候,一道道坊門陸續關閉,除了不時巡弋於街頭的武侯,再看不見一個行人。
修文坊裡有一些人家依舊是華燈高照,東南角的方員外家,正在宴請遠方來的貴客,西北角有一座妓坊,絲竹歌樂,在夜色中嫋嫋地飄蕩著靡靡之音。
楊帆的小屋裡,一燈如豆,靜謐到了極點。一隻老鼠從牆角探頭探腦了一番,似乎也因為這種異常的靜謐而有些不安,它吱吱地叫了兩聲,最終放棄了打算,返身鑽回了牆洞。
昏暗的燈光照在楊帆身上,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