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頭洗得一臉水,鬍鬚上還有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來,打溼了他的前襟,他也不理,只是扶在船舷上眺望著遠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阿盛走到他旁邊,順著他的目光向遠處瞧了一眼,沒見有啥可看的東西,便無聊地往船舷上一靠,對胖老頭兒道:“阿郎,天后這一遭召您還京,應該是要大用了吧?”
胖老頭兒“嘿”了一聲,沒有言語。
阿盛撓撓頭,又道:“阿郎既然不著急回京,那咱們在虯湖晃悠個什麼勁兒,鍾離距此不遠,阿郎不是有一位表兄就住在鍾離麼,咱們何不去那裡做幾天客呢?”
胖老頭兒輕輕搖了搖頭,黯然道:“天后專權,李唐宗室日漸凋零,我狄仁傑身為大臣,既不能扶保李唐正統,又不肯致仕以明君子之志,我那表兄方正不阿,對我頗有不滿,我又何必登門自討沒趣呢?”
原來此人就是狄仁傑,當他說出這句話時,這個從衝到船頭,就一直如同一位擁有赤子之心的老頑童似的老人,語氣中才帶上了一絲沉重和蕭索,神情也有了一絲凝重。
他沉默了片刻,突地暢然一笑,指著前方閃動著道道銀蛇的水面,問道:“阿盛,你可知道,這世間何物最強?”
舒阿盛根本沒有浪費那腦筋,直接答道:“小人不知。”
狄仁傑眺望著遠方,聲音朗朗地道:“是水!至剛易折,上善若水。水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表面看起來它很柔弱,可是它的目標從來就沒有變過。不管繞多大的彎兒,它最終一定會到達它本就想去的地方!”
舒阿盛道:“水居然有這麼多的門道?”
狄仁傑嗅了嗅鼻子,道:“何止啊!水還能用來清潔鬍鬚!還能用來燉魚,老夫已經嗅到香味兒啦,快把劉使君送與老夫的那罈子劍南燒春搬出來!”
僅僅片刻的蕭然,老狄臉上就又露出了樂觀積極、玩世不恭的神態,他從衣領下邊拉出兩根細繩,往耳朵上一繞。兩個銀鉤便垂掛下來。然後把鬍鬚左右一分,掛到了勾子上。原來他方才釣魚的鉤子,竟是他的須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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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水河畔。武則天半臥於竹榻上,一根釣杆固定在竹榻邊上,頭上張著黃羅傘蓋。替她遮著蔭涼,和煦的陽光暖融融地照在她的腿上。
碧綠的水面很平靜,偶爾一陣微風吹過,吹起鱗鱗一片,一枚魚漂兒在水面上半沉半浮。
千金公主邁著小碎步兒,急匆匆地走過來,武則天聽到動靜,微微張開眼睛,見是她到了。懶洋洋地道:“千金吶,一早幹什麼去了,朕都已經釣上三條魚了,你才到。”
千金公主笑道:“哎喲,千金就算打昨兒晚上就搶先來垂釣,也不可能比天后您釣得多呀。”
她在臥榻旁的胡床上坐下,身子一傾。對武則天道:“昨兒天后不是說過要給太平找位如意郎君麼,千金哪敢不上心,昨兒回去,就叫人把京中有資格尚咱太平的男人都選出來,這不又選了一大早上麼。”
“哦?”
武則天一聽。很感興趣地坐了起來,欣然道:“可選出來了?”
千金公主道:“千金認真挑選了一早上。選出來五個人,天后您先聽聽,看看哪個合適。”
武則天笑道:“好好好,你說!”
說著一招手,侍候她的俏婢團兒趕緊呈上一碗醪糟。這團兒是武后身邊的親信丫頭,武后的起食飲居都由她照顧,武則天一個眼色,她就清楚武后需要什麼,是以最得武后歡心。
武則天喝了口醪糟,對千金公主道:“你說吧,朕聽聽,是誰家的兒郎有這個福氣。”
千金公主笑眯眯地道:“這第一位呀,是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