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按照律法,判處極刑的案子還要複審,要報皇帝勾決,經過三道程式,但是因為近來連連出事,一連死了幾個朝廷官員。城中有些動盪,周興就從重從快判決了,那麼多官員抓進他的大獄,未經判決就直接打死的都大有人在,他哪會在乎一個小小商賈。
此時正值秋季,若不及時處決,這吳廣德就得在牢裡多吃大半年的閒飯,等到明年秋決,故而官府辦事效率也快了起來,準備了兩日,走完了程式,就把吳廣德押出來,予以公開處決。
處決人犯,一向是在鬧市區公開進行,這叫“棄市”,其用意就是以處決人犯震懾宵小,可以讓一些心懷不軌者懾於律法,不敢再生歹意。處決吳廣德這一天,修文坊裡許多認識他的人都跑去看熱鬧了。…;
唐代處決人犯的時間是未時,也就是下午一點到五點,訊息頭一天就在修文坊裡傳開,馬橋從早上起來,就坐立不安,心神不寧,捱到中午,他草草地扒了幾口飯,實在吃不下去,就對老孃道:“阿孃,兒想出去走走,看看處決人犯。”
馬母笑罵道:“早看你跟丟了魂兒似的,就知道你有事。殺人有什麼好看的,血刺呼啦怪嚇人的,你要去就去吧,早些回來,可別在外面惹事。”
“噯,那……孩兒去了!”
馬橋答應一聲,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法場就搭在南市和嘉善坊之間,這是極繁華熱鬧的一個所在。
正午,提人犯出獄前,獄吏給當日處決的人犯送了酒食,叫他們做個飽死之鬼。當日處決的人犯一共有七個,吳廣德蓬頭垢面,呆呆坐在牢房裡,實不知自己到底如何殺了妻子,怎麼就落得這麼一個下場。
稍後,時辰到了,七個人犯一一搭上囚車,押赴刑場。
刑場外,人山人海,熙熙攘攘,馬橋擠在人群裡,也在翹首看著。
七個人犯押到法場,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吳家親眷號啕大哭,卻被公人攔在法場外面不得進入,唐縱一身官衣,肅然進入監斬棚下,宣讀判決,予以行刑,便有三個人犯被帶上法臺,這三人都是窮兇極惡之輩,是而判的斬刑。
每個人犯再給一碗酒,酒飲罷,刀揮起,三道血光閃過,三顆人頭落地,法臺上血腥一片,圍觀人群的興致也達到了,一個人個議論紛紛,笑逐顏開,偶爾傳出幾聲慘嚎哭叫,那都是死者家屬。
緊接著四個判絞刑的人犯也被帶上臺去,頸上套上絞索,暫且跪在地上,一人送上一碗水酒,吳廣德捧碗在手,便撲簌簌地流下淚來,那眼淚大顆大顆地落進酒碗,吳廣德便哭泣道:“某今日赴死,雖未做個餓死鬼,卻終是一個糊塗鬼啊!”
說罷,淚如雨下,吳廣德把酒碗一捧,仰起脖子便咕咚咚地灌了起來。負責行刑的劊子手這些年來處決人犯,什麼稀奇古怪的行為不曾見過,是以冷眼旁觀。並不理會,誰會與一個將死之人計較呢?
“兒啊!兒啊!你好糊塗啊!你要養外宅便養外宅,何必迷了心竅,欲扶正她,做出殺妻的事來啊!你這一死,你叫為娘可怎麼活,我的兒、我的兒呀……”
一個悲愴的聲音突然哭喊起來。馬橋扭頭一看,那嚎哭的婦人就在他身前不遠,旁邊兩個中年漢子扶住她。流著淚相勸,想來也是她的兒子,這老婦頭髮花白。捶胸頓足,聽她哭喊之語,分明是吳廣德的老孃。
“娘,兒冤枉,兒子冤枉啊……”
刑臺上,吳廣德看了母親一眼,便緊緊閉住雙目,眼淚止不住地從眼中流出來。
“行刑!”
唐縱拈起一支紅籤,往案前一擲,厲聲吩咐道。
四根高柱後面。絞索吱呀呀地拉起,四個人犯不由自主站起了身子,可絞索繼續升起,他們的雙足便離開了地面,整個人懸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