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慚愧,真是慚愧啊!”
那雙老眼中,緩緩淌下兩行渾濁的淚,苗神客輕輕拔下頭上的木簪,頭髮披散下來,覆住了他的臉面。
他抓著繩環,把頭慢慢鑽進去,毫不猶豫地把雙腳用力一蹬,木墩“砰”地一聲倒下,一個身子便搖搖晃晃地懸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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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離開苗神客府上,立即趕去自己在恭安坊的宅子,在裡面稍稍待了一陣,出來時有意磨蹭一番,叫左鄰右舍瞧見自己鎖門離去,這才趕回宮城。
直到他踱過天津橋,眼神中依舊是一片惘然,他的心情還是不能平靜下來。如今,他終於知道了真相,他本以為自己是一條漏網之魚,誰知道自己還是一條遭了池魚之災的漏網之魚。
原來,整件事就是兩股勢力角遂交鋒的結果,原來他一家人都只是無辜的受牽連者。他有理由復仇,可他的仇人想殺的根本不是他與他的家人,他們只是捎帶著被剪除的一些小魚小蝦。
他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苗神客,並把他繩之於法,可他心中已遠沒有當初斬殺蔡東成、楊明笙的那種快意,反而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這件事對別人來說,根本就是一場鬧劇,而作為當事人,他卻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阿姐,他的一生都因此而改變……
想起他的嚴父慈母,想起他那可親可愛的阿姊,楊帆真想大哭一場。然而他的心情,確也因此輕鬆了許多,像苗神客那樣活著,時刻在等死,是一種莫大的煎熬,於他而言,那沉重的仇恨壓在心頭,何嘗不是一種煎熬。
走到宮城左掖門前時,這裡已非平民百姓可以涉足的地方,廣場上一片空曠,只有少數吏員和寥寥無幾的牛馬車輛在上面行走。
楊帆深深地吸了口氣,重新振作起來:“等我幹掉丘神績,就回韶州祭拜父母和阿姐。仇怨已了,我要找到妞妞,把她攜來洛陽,再努力把婉兒娶回家,生上一堆兒女,相信爹孃和阿姊在天有靈,也會為我含笑的!”
楊帆緩緩抬起頭,看向遠方,平坦的廣場盡頭,是巍峨壯麗的宮門,再往上是湛藍的天空,天空中飄著朵朵白雲。
“咦?停車!”
旁邊一輛牛車緩緩行來,走到楊帆身邊時,忽然停了下來。
車窗裡探出一張富團團的胖臉,頭上戴一頂黑色的幞頭,額頭處鑲一塊翠玉,膚色微黑,鬍子huā白,鬢角露出的髮絲也白了八成,可是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
看清楊帆的模樣,胖老頭兒便哈哈地笑了起來:“小郎君,老夫與你還真是有緣吶?”
楊帆怔了怔,看著這個胖老頭兒一時沒有認出他來。
胖老頭兒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啊!我啊!不認得老夫了麼?”
楊帆剛要說話,胖老頭兒“嗖”地一下縮回頭去,掀開轎簾兒,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只見他紫色官服,腰掛金魚袋,足蹬烏面官靴,盡顯貴重之氣。
楊帆見了暗吃一驚,身著紫袍,至少是三品官,實際上一二品的官根本就寥寥無幾,一品更是隻封那些老邁年高只掛虛職的散官,三品官已算是位極人臣了。
車伕放下踏板,胖老頭兒笑眯眯地從車上一瘸一拐地下來,對楊帆道:“想不到你我竟在此處相見!”…;
楊帆遲疑道:“足下是……”
當日狄仁傑一身便服,本就不修邊幅,又被那瘋驢顛得狼狽不堪,今日卻是冠戴齊整,八面威風,楊帆若非看著他那微帶慧黠、不拘小節的笑容,連熟悉的感覺都不會有,根本不會把他和那個騎驢者聯絡起來。
狄仁傑見他一臉茫然,呵呵地笑了起來:“老夫前兩日在天津橋頭騎著一頭瘋驢,幸虧你出手搭救,你還記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