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愛奴說到這裡,輕輕張開眼睛,凝視著楊帆,柔柔地道:“這大概就是喜歡了一個人吧。二郎,你有沒有……喜歡我,一點點?”
楊帆點了點頭,用力地點了點頭。天愛奴笑了。那張滿是灰塵的小臉。笑起來彷彿一朵靜靜綻放的曇花般幽謐而聖潔:“我曾經說,人不愛奴,天愛奴!可是今天……老天也不愛我了……”
天愛奴微微轉過頭去。望了望那灰濛濛的天空,又轉向楊帆,凝視著他的臉頰。手指輕輕蹭過他頜下硬硬的胡茬,低低地道:“幸好,還有你愛我,你是真的愛我吧?”
楊帆用力點了點頭,嗓子眼發哽,眼角熱熱的。
天愛奴放心地吁了口氣,輕輕地道:“我不行了,你自己走吧,希望……你能走得出去。我只求你……把我埋了。埋深一些,我不想被人或者鳥獸……吃進肚子……,我怕……真的好怕……”
沙丘下。天愛奴睡著了。
這幾天。其實她一直都沒有睡著過,當她徹底放棄的時候。那心魔便也不生作用了,她已坦然接受死亡。她只是睡著了,還有微弱的呼吸,但是她這一睡,很可能永遠都不會醒過來了。
楊帆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欲哭無淚。
不知什麼時候,風改變了方向,楊帆並沒有察覺,他也沒有走出去的意志了,如果兩個人註定要死在這沙漠裡,那麼就讓他們死在一起吧。
楊帆把天愛奴輕輕放下,抽出了腰間的刀,他想趁著還有一點力氣,掘一個深深的坑,把他和天愛奴都埋在裡面。
很多年前,他還是一個孩童的時候,他曾經為妞妞的娘掘過墳墓,那時的悲涼與此刻的心情卻是完全不同的,現在,他是在為自己掘墓。
“嚓!嚓!嚓!”
嗚咽的風中,只有冰涼的刀鋒插進沙土的聲音,枯躁、單調,帶著凜凜的寒意。
風似乎柔了一下,撲到他的臉上,隱隱有些涼意。
不是寒,真的是一種涼意。、
楊帆用掌背輕輕擦了一下臉頰,感到一抹澀澀的溼意,“我流淚了麼?”楊帆停下刀,抬起臉龐,又是一片東西粘到了臉頰上,迅速化成一抹溼痕,楊帆怔住了,怔了半晌,突然丟下刀子,手腳並用地往沙丘上爬去。
楊帆氣喘吁吁地爬上了沙丘,風撲面襲來,涼意!真的是涼意,溼溼的涼意!
一瓣雪花再度撲打到他的臉上,楊帆撫摸著臉頰,突然大笑起來。
他笑著,整個人往後一翻,咕嚕嚕地滾下了沙丘,衝到天愛奴身邊,抱起她,大聲疾呼:“阿奴!下雪了!下雪了!我們已經走到邊上了,快出去啦!阿奴?”
阿奴的身子似乎都要凍僵了,任憑楊帆大聲呼喊,依舊不言不動,她的意識已經安眠了,除了細不可察的一縷呼吸,她現在已經與一具屍體沒有兩樣。
楊帆拍拍她凍得梆硬的臉蛋,喊道:“阿奴!阿奴!”
天愛奴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她餓極了、渴極了,也困極了,她再也不用擔心沒有食物的恐懼,她想就此長眠在一個沒有飢餓的世界裡。
雪,真的來了。
越下越大,一些雪花被風颳著,捲到這沙谷裡來,雖然不多,卻帶來了希望。
可天愛奴依舊沒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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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愛奴睡著了。
她已感覺不到寒冷、感覺不到飢渴,也感覺不到恐懼。夢裡,她依稀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她在院子裡快樂地追著小雞,轟得它們“嘰嘰”叫著跑來跑去。
阿孃端著一碗熱粥追在她的後面,又笑又氣地嗔罵著她,要她停下吃東西,她忽然嗅到一陣香氣,馬上就覺得飢腸轆轆了,於是乖乖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