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別擔心,他似有進步,腦電波示圖證明他最近有夢。」
我嚥下一口唾沫,「他有沒有機會痊癒?」
「很難說,」醫生說,「精神病是隔夜發作,隔夜痊癒的病,愛克斯光又照不出毛病來。」
但是勖存姿似等不到聰恕痊癒。他病了倒在床上,我整日整夜就是忙著周旋在醫生與醫生之間操勞。
「我就快要去了。」他跟我說道。
「哦,你昨晚與上帝談妥了嗎?」我笑問。
「我與魔鬼談妥了。」
「他說什麼?讓你與加略入猶大同房?」我又笑問。
「我在說真的,喜寶,你別再逗我發笑。」他握住我的手。
「你還很健壯,勖先生,請你不要放棄。」
「我竟不能一世照顧你,對不起。」他說。
「我與你到花園去走走。」我說。
「不必,紅顏白髮,鄰居看到不知要說些什麼?」
「我替你請個理髮師回來好不好?你的頭髮確是太長一點兒。」我笑。
「嗯。」他說,「喜寶,你實在可以離開,這裡再也沒有你的事。」
「你的生意——」
「我都安排好了,你的生活與那邊的生活,我都有數。」
「喜寶,我死後你將會是香港數一數二的富女。」勖存姿說。
「我不想你死。」我說,「你得活下去,我們再好好吵幾年架,我不會放過你。」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他乏力地笑,倒在床上。
電話鈴響了,我取起電話。
「姜小姐?這是療養院。」那邊說。
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什麼事?」
「你認不認得有人叫喜寶?」他們可問得很奇怪。
「我就是喜寶。」
「那麼姜小姐,請你馬上來一趟,病人在叫嚷你的名字。」
「我馬上來。」我說。
勖存姿問:「誰?什麼事?」
我怕讓他受刺激。「一個老同學,電話打到這裡來,我去看一看她。」
「也好,你出去散散心。」他擺擺手。
「我去叫辛普森上來。」我說道。
「我不要見那個老太婆。」他厭憎地說。
「反正我去一去就回來。」我勉強地笑,捏緊拳頭,緊張得不得了。
勖存姿起疑,他說:「你不像去見女朋友,你像去會情人。」他笑一笑。
我大聲喚,「辛普森太太!」
「過來。」勖存姿叫我,「讓我握握你的手罷。」
「我很快就回來,一個小時。」我說。
「讓我握你的手。」他說。
我只好過去讓他握住我的手,心頭焦急。
「又有什麼人在等你?世界上真有那麼多比我重要的人?」他緩緩地問。
我蹲下來,「不,沒有人比你更重要。」我把頭枕在他膝上。
「好,我相信你,你去吧。」他說。
辛普森上來站在我身邊。
「我離開一會兒,你好好照顧勖先生。」我說道。
「是。」辛普森照例是那麼服從。
我奔到車房,開動車子,飛快地趕到療養院去。醫生看到我迎出來,很責怪我,「你來遲了,姜小姐,即然喜寶是你,你該儘快趕來。」
「勖聰恕呢?」我問。
「跟我來。」
我跟著醫生上樓去看聰恕,他坐在藤椅上,看見我他叫:「喜寶!」他站起來。
「聰恕!」我一陣昏眩,「聰恕!」
他笑,「喜寶!」他迎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