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專使,對於這幾個月的事情,你是怎麼看的。”歐陽修面孔微紅,酒氣逼人,但看得出他的心中卻是極為清醒。
蘇錦夾了一塊鵝肝塞進口中,慢慢咀嚼,慢慢嚥下,笑道:“對我個人而言,如在夢中。”
歐陽修一笑道:“何止你有此感覺,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明日朝廷聖旨便要來了,我估計定是要我等押解犯人上京覆命,你我都要進京述職了。”
蘇錦點頭道:“這是肯定的,不瞞大人說,我這心裡老是有些惴惴不安,咱們連番在揚州和廬州兩地鬧出驚天大案,您以為這趟述職會在什麼樣的氣氛中進行呢?”
歐陽修端起酒杯朝蘇錦一舉杯,自顧飲下,笑道:“蘇專使真是不同他人,別人若是有了這麼大的功勞還指不定如何想回京去受賞呢,偏偏你卻有擔心,真是奇怪了。”
蘇錦翻著白眼道:“大人,在你面前我能說假話麼?有些事還需您大力維持方可,這次功勞雖不小,漏子也同樣大,我只希望是功過相抵,能不受處罰便阿彌陀佛了,至於受賞,倒也沒有奢望。”
歐陽修點頭道:“此言倒也發自你真心,實話告訴你,你心中惴惴,我心中同樣煌煌不安;你我盡在一壺中,誰出了差錯都不好,那件事咱們從此不在及,你沒做過,我沒見過,就此煙消雲散。”
蘇錦笑道:“就怕事情了結不了。”
歐陽修道:“該了結的自然會了結,不該了結你想了結也不成,當今聖上雖仁厚治國,奉行無為而治之策,但大事小事盡在其心中,若要瞞得了兩府那些人倒能辦到,但是若想瞞得了他,我看不大可能。”
蘇錦一驚道:“那豈不是要糟糕?”
歐陽修哈哈一笑道:“聖意難測,但也不用這麼擔心,我歐陽修雖不敢說揣度的一清二楚,但七八成還是能猜的到的,自打在揚州時皇上答應我等處斬揚州犯官之時,皇上的態度便已經明朗化了,只是你不善於揣度其中之意罷了。”
蘇錦疑惑的道:“果真如此的話,又為何派那殿前軍副指揮使張美前來阻撓呢?”
歐陽修一笑道:“這便是皇上的高明之處了,那時即便你不議立即處斬,本官也會趕緊安排處決犯人,因為中間的空擋就那麼兩天,那時皇上特意留給我們的,我們若手腳慢一些,這個機會便溜走了;所以手快有手慢無,咱們玩的就是看誰手快。”
蘇錦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原來這裡邊還有這麼多的彎彎繞,今日歐陽修算是對自己推心置腹了,當日自己急於將知情人在揚州一鍋燴了,歐陽修還假意說過於倉促云云,到了刑場上張美高喊刀下留人之時,歐陽修還故意捏著令箭不往下丟;搞了半天都是在要自己出手,歐陽修也算準了自己會出手,這個老狐狸把自己看的透透的,完全是在耍弄自己而已。
想到這裡,蘇錦心中一陣的惱怒,本以為自己已經歷練的夠有道行了,卻不料處處在歐陽修的算計之中。
而皇上便更加深不可測了,每一舉動皆有深意,若不是歐陽修剖析,自己根本就是兩眼一抹黑啥都不明白,難怪人說伴君如伴虎,歐陽修、晏殊、呂夷簡這些人能在朝堂上立足,光是跟趙禎之間的真真假假的推手和關係這一項本事,自己便已經是望塵莫及了。
歐陽修並沒在意蘇錦的凝重的臉色,自顧自的道:“此番淮南路吏治連出大案,這件事是好事,也確實是壞事;這朱世庸是呂夷簡所薦,跟壽州路轉運使王啟年一樣,屬於呂黨一派,這回咱們觸動的是呂相的神經,他的反應如何,可是未知之數呢;當然表面上他定然是大加褒獎的。”
蘇錦吁了口氣道:“那也沒辦法,做都做了,怕也沒用。”
歐陽修笑道:“其實這還不是主要的,此事最重要的是皇上的反應,皇上心裡一定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