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文集她還沒看完幾頁。
這連書都沒心思看,還有什麼心思瞎想呢?徐循的內心在這樣的瑣碎、重複的勞動裡,反而是覺得特別的舒坦、平靜,除了有時候偶然想想女兒以外,她覺得她的生活其實比前十年都要幸福和簡單,在這宜春宮裡,雖然她沒有任何人可以交流,身邊也沒有人來服侍,什麼事情都要自己來做,但她絲毫也未曾感到寂寞,在這方寸之地所能看到的天空,彷彿要比宮城內的景象更為遼闊而純淨。她的欲求退化為最為簡單的飲食與休息,除此之外,竟是一念不生,很少有什麼雜念縈繞心頭。
比如說,到底什麼時候出去的問題,徐循就從來沒有細想過。迷迷糊糊、隱隱約約的,她知道宮裡肯定有很多人在為了將她營救出南內而努力,這其中肯定包括太后,也許還包括了皇后、何仙仙和柳知恩他們,她知道她呆在南內,可以說是傷害了很多人的利益……但徐循現在什麼也不願去想,她覺得只有自己的手指能夠觸碰到的東西,才是最實在的。
每天都在增厚的井口霜凍、不知不覺間積下厚雪的院中草木,偶然橫過天空的孤鴻,熱氣騰騰的鍋子,大灶裡跳躍的火花,屋角堆放著的柴禾……徐循有時候在想,就算是能夠出去,能夠復位,也許她都會繼續保持這些生活習慣。她覺得自己這樣的生活,要比在永安宮裡要快樂很多。
最好的證據,就是徐循的身體越來越好,雖然沒有說一個突飛猛進的改變,但以前一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卻是不藥而癒,來了南內以後,每天好吃好睡精神健旺,臉色紅潤了,身體的線條,自己感覺也更窈窕了,比起從前那種精心養護的纖弱,現在身上多了一點肌肉——拎水、洗衣都不是什麼輕省的活計,但線條卻更為纖細、更有活力,連原來慢慢成為問題的落髮,來到南內後也得到顯著的改善。更別說她的月事了——從第一次落胎以後,徐循的月事就很不穩定,來的時候雖然不像是孫玉女那麼痛苦,但也會有些腹痛痠軟的問題。到南內後這一次月事,那叫一個健康,整個痛經的症狀,比以前不知改善了多少倍。
如果能一直在南內這麼住下去就好了,徐循有時候也會想,這個時候一般都發生在中午,剛吃過中飯,肚子飽飽的,躺在熱熱的炕上,望著高高的承塵,徐循會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這麼遐想著:身邊有點點陪著,有三兩個人能夠串串門說說話,滿足一下她對交流的需求,就這麼一直住在南內,直到她老死為止。
她覺得能這樣老死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只可惜即使在遐想裡,點點的教育和婚事,甚至於說陪在她身邊的那幾個人該是誰,都依然是不能解決的問題。徐循明白自己畢竟不能永遠住在南內,就像是一個人畢竟不能永遠和紅塵脫離關係,但這並不妨礙她珍惜著在宜春宮每一個簡單的日子。她覺得這段時間,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太長的。
要說這變數是何時到來麼,她有時候漫不經心地想想,也覺得也許應該是在春天——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天,本來就是個充滿了變數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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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的這個年的確也過得很冷清。
徐莊妃的缺席,按常理來說,也只能是影響到永安宮正殿這一處區域的氛圍,甚至於說後殿裡住著的那三位嬪妾,心情都是不該受影響的,可這世上能按常理進行的事情竟是十分不多,莊妃這一倒臺,宮裡的氣氛似乎立刻就肅殺了起來。別的不說,連今年的年事該由誰來管,都沒個主意了。
孫貴妃不能管,她在‘坐月子’,皇后肯定不會管——病了一年多了,太后自從莊妃進了南內,雖然對莊妃是不聞不問,但心情顯然也不大好,遲遲都沒提起今年過年的章程。至於何惠妃,從來沒管過事的,怎麼也問不到她頭上去。
清寧宮那裡不著急,但二十四衙門裡,有許多清水衙門都指著過年放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