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何忍破壞孩子的幻想?她道,“百川東流入海,自然是漂到海里去吧。”
“海的盡頭是哪兒呢?”栓兒一句跟著一句,刨根問底處,又似點點。
徐循看了他一眼,暗歎了一聲,“海的盡頭……是黃泉吧。去世的親人收到我們燒去的燈啊,紙錢呀,就知道我們的思念了。”
栓兒過了一會,又問道,“那……我對燈說的話,她能聽到嗎?”
他聲音有些不穩,明顯透了哽咽。徐循心裡,對這孩子忽然生出了深切的同情,雖說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自小被羅嬪帶了長大,就算不知是親生,情分又何嘗會淺?
“一定能的。”她說,“傻孩子,安心吧,人去了就有靈了,你想說什麼,她全能知道。”
“我……我沒說出口,只是想著的話呢?”栓兒還有點不肯定。
“也能知道的。”徐循信口胡言——忽然間,她理解了當年昭懿貴妃騙她的心情。“信我吧,我知道的,就是這麼回事。”
栓兒便不說話了,過了一會,他把臉往乳母裙子裡一埋,伸出手悶悶地說。“要抱。”
便是那乳母,都要嘆息了聲,她彎下腰將栓兒抱起,又掏出手絹,為他擦起了雙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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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選婿的確就要花那麼多時間,還是金英訊息靈通,反正京城鬧瘧疾鬧得兵荒馬亂的時候,他沒有什麼訊息,等到京城這邊的疫情緩下來,發病浪潮開始往南邊轉移時,他就恰到好處地給京城捎信,開始稟報選婿的程序。等到過了中元節,皇帝也終於大好時,金英便把合適的人選都帶回了京裡,在皇城中暫住著,也如同選秀女一般,令人教導著候選駙馬們種種宮規,一面也有各種宦官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候選者們的人品秉性,並不時往主子們身邊回報。
按往年慣例,公主選婿,全都由宦官操辦,並沒這一步,頂多宮裡派些女官登門相看而已。若是藩王家的郡主,那就更沒主動權了,都是由宗人府內出人採選,選中便罷,甚至連藩王本人都沒有發言權。今次因在京外選擇,女官長途跋涉蔚為不便,再加上徐循也存了些小心思,要為點點打些伏筆,她便下令將人選帶入皇城中再挑。
當然,以天家權威,只要皇帝不發話,自沒有人會不長眼地多說什麼。而這批人選入城以後,清寧宮、長安宮甚至是乾清宮,都不時派人前去檢視——如此看來,徐循的做法,也算是獲得了高層的肯定。畢竟怎麼說都是親女兒、親孫女,不管阿黃是否行差踏錯,親人們總還是希望能親自為她把把關的。
和皇帝選秀比起來,阿黃選婿的排場要小得多了。進入終選的不過四人而已,其資料經過東廠周密調查,祖先三代的履歷都是擺在徐循案頭,全是世代清白的耕讀之家。休說有操持賤業的,連經商的親眷都不多,家人身體均康健,無惡疾。祖上均有過五品以下的小官,家境不說富足,也算殷實,頂上都有兄長,不是傳宗接代的宗子……
這還是背景篩選,至於人品的話,那標準就更多更復雜了。金英也算是個能人,居然能找到四個背景清白、長相英俊、正派忠厚、談吐有物的候選人。連徐循都要佩服他的能耐。她也連番派了好些人去檢視那幾位候選者,回來就沒有不誇的。每一個都可說是一時之選,簡直都不知該怎麼挑了。
皇帝和徐循談起來時,都覺得難下決定,還開玩笑說道,“若是圓圓再大兩歲,乾脆就把挑剩下的給圓圓留一個了。”——雖然是玩笑,卻也可以看出他的態度。至於靜慈仙師,更是猶豫不決,這都一個多月了,也沒個主意。
眼看就快過年了,總不好讓人家在皇城裡過年吧,這該怎麼安排身份啊?這爹媽都沒法下決心,徐循也沒轍了,再說,十月不定下來。十一月是栓兒的生日,去年開始千秋節就大辦了。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