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皇帝當時畢竟也還是太年輕了點,很多事情也是想得太過簡單了。雖說對人心不算完全沒有認識,但終究還是聽信了老師們教導的那些道理,以為自己以天子身份接掌朝政,會比太后更順利一些,誰知道親政了幾年,這才明白一個道理:官員糊弄起人來,是永遠都不會管頭頂到底是皇帝還是太后的。
太后一介女子,可欺,他剛親政時不過十五歲,不過黃口小兒,更是可欺。在一般人家,這個年紀只怕連秀才還沒考中呢,皇帝自己也並非天縱之才,受這些宦海沉浮了數十年,勾心鬥角第一流,辦事第九流的文臣相欺,又算得了什麼?
四年了,吃了多少的暗虧,多少好心又辦了壞事。少年人的輕浮,已然漸漸被磨去,雄心壯志也是十不存一。良君也要有良臣啊,舉朝上下都在混日子,他有心又能怎麼辦?
自怨自艾的心情,每回上朝之後都會泛上,往往從文華殿回乾清宮時,是皇帝一天內心情最不好的時候,今日聽說清寧宮還未來人,皇帝的臉色更沉了幾分,驚得內侍們一聲也不敢做,原本還想建議喚周妃過來陪伴的,此時也無人敢於開口了。
皇帝現在也沒有親近妃嬪的心思,他心裡正有氣呢。
少年親政,心裡不是沒有發虛的時候,也不是沒有行差踏錯,鬧過笑話。一般的父母,在孩子剛出去做事的時候,還不得諄諄叮囑些做人的道理?唯獨太后,自打將大政奉還,對內廷、外廷的事就再沒了隻言片語,不論自己怎麼鬧騰,清寧宮都是一概不聞不問,彷彿壓根都不知道。
頭一年他剛親政,心思正熱,也不希望有人指手畫腳,心中倒暗自覺得太后頗為識趣,可越往後,心裡就越不得勁,有點不信邪——立萬氏為宸妃時,他也是鉚足了勁兒,心裡就想著:若是太后發話,他又該怎麼往回頂。
可清寧宮那裡依然是裝聾作啞,對於他偏寵萬氏的做法,彷彿壓根都沒有意見,小皇帝滿肚子的話都被憋在了肚子裡,那股勁兒使大瞭然後又猛地落空的感覺,實在是憋屈難受,憋屈得他直接就把計劃提前,把羅妃的封號給提了上去。順帶著把王振給叫進宮中,也算是噁心噁心太后。
這回總該有聲音了吧?這明擺著是要為羅妃正名鋪路了,太后是以子封后,她就真不怕自己做出為父親廢后的事情?
陰沉地瞥了瞥眼前的奏疏,小皇帝也是強忍住了一聲嘆息:這樣的事,太后又如何會怕?
年幼時有些想法,也很正常,隨著年紀漸漸長大,皇帝早認識到了這一點——天子也不可能為所欲為。要廢皇后,沒什麼大不了的,爹都給鋪平路了,效法故事也就罷了,雖說破壞綱常,但皇后無子可廢那是有舊例的,循例麼。
可為先皇廢后的說法,卻是從未與聞。這件事絕不能透過內閣,只會鬧出傳揚天下的大笑話,把自己的名聲徹底搞臭,讓宰輔重臣們,更加不信任自己。太后將自己養育成人,為他登基奔走出力,中外與聞,攝政多年有功,還政主動,賢明。雖說不是親生,但亦是慈母,別說廢后了,自己哪怕有一點不敬的心思,都是不孝。對太后也只有高高捧起一種選擇,就算減少請安次數,都會引來大臣的勸諫,廢太后這樣不可能的事,根本提都不用提了。
儘管如此,他會不會去做是一回事,對方會不會怕,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太后冷淡的沉默,彷彿就是她有恃無恐的體現,倒是正體現了皇帝自己的黔驢技窮,正體現了他的無能。
下旨封贈羅妃已經有三天了,足夠將訊息傳遞到清寧宮耳邊,現在還沒有迴音,應該也就是真的不會有迴音了。
這就是他這個皇帝,在宮外受氣,宮裡也是受氣。胡仙師一去,徐貴太妃又是極其疏淡的性子,就是想要尊奉個別人給太后添堵,都沒有合適的人選。
皇帝咬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