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看那位先生走入編輯室,簡直跌足,失之交臂,全是老莊的錯。老莊這人,讀了一封女人寫的信,靈魂飛上離恨天去,太沒出息了。
但見他把信按在胸前暖著,仰天長嘆,聲中似有無限辛酸。
「你怎麼了,老莊。」我擔心起來,「咱們離開這裡吧。」
那位交信給他的仁兄表示無限同情,握住雙手問:「信中不是壞訊息吧?」
莊根本不答他。
我客氣地問:「先生貴姓?」
「小姓蔡。」
我拉起老莊,跟他說:「謝謝你,蔡先生,我們走了。」第四部 玫瑰再見(2)我開車把老莊載回家。一路上他很沉默,額角靠在車窗上,相信我,看見一個那麼英俊的男人如此傷懷,實在不是一樁好過的事。
車子過海底隧道的時候,他暗暗流下淚來。
我知趣地把車駛至尖沙咀,停在一條燈紅酒綠的街上,打算與他共謀一醉。
他沒有拒絕。
在酒館中他把信交在我手中。
信用中文寫,字型非常稚氣,像個孩子,原文照錄:
「莊:你回來了嗎,我想是你,還有什麼人,能夠知道,我一生最快樂的一刻,是在大哥書房內度過?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夜我們脫了鞋,偷偷開著大哥的唱機,直舞至天明。可是我已經再結婚了?別後發生的事太多太多,過去的已屬過去,希望你能尋到快樂,我已不再年輕,人生的真諦不在於滿足一己的私慾,祝好。」
「呵,」我說「還君明珠雙淚垂。」只覺無限感慨。
時間永遠是我們的敵人,已發生的恨事無法挽回。
我問:「如果時間倒退,你會不會娶她?」
莊說:「我會。」
我說:「她並沒有留下地址,她是一個理智可愛的女人。」
「不,她一點也不理智,這封信不外是說明,她不再愛我了。」
「她怎麼再愛你呢?叫她拋夫離子的來跟你,也未免太殘酷了。」
莊拼命喝著酒。
我按下他的杯子,「至少你已知道她的近況,如果你仍愛她,應為她高興,她現在生活過得很平靜。莊,好好享受這個假期,香港很大,容得下你,也容得下她。」
莊點點頭。
我搓著手,「我很同情你,也許這就是中國人所說的緣分,緣分實是洋人的機會率。」
我說:「也許我們剛才搭電梯上報館,會碰見她也說不定,而你偏跑樓梯上去,」我停了一停,「亦也許在電梯內遇見她,相逢不相識。」
「怎麼會呢,」他說,「你沒聽見那位蔡先生說,她仍是一個美女?」
「你也仍是個英俊的男人呀。莊,前邊的日子多著呢。」
「你不會明白的,」他頹喪說,「沒有了這個人,一切日子都沒意思,活著也是白活。」
我忽然害怕起來,「莊,別這麼說,別嚇我。」
「是真的。」他說,「我將悔恨一生。」
「莊,想想你已得到的一切。」我鼓勵他,「你是一個能幹的人……」
「謝謝你,震中。」
我也陪他喝了不少,那夜我們兩人都醉了。
叫計程車回家,我們往床上一躺,不省人事。半夜我醒了,口渴去取杯水喝,看見莊的房門半掩。
我聽到他的飲泣聲。
天呵。
看到這個樣子,我情願一輩子不談戀愛,逍遙快活,多麼好。
但是我腦海中又想起那個金魚池畔的女郎,若是為了她,半夜哭泣,是否值得?我已經墮人魔障,為此我震動不已。
天亮我看見老莊眼腫腫地站在露臺。露臺上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