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招供,說是他自己這一輩子過的都是顛沛流離的日子,靠給人家當奴僕過活,勉強度日。如今妻子去世,陳德一人撫養八十歲的殘疾丈母孃還有兩個兒子,生活非常窘迫。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時候,他先前伺候了五年的僱主竟不用他了,叫他更斷了生活的來源。
他越發覺著活著沒意思,便想著要尋死。可便是死,也想好歹轟轟烈烈一回,這才想到了要來行刺皇上……「我因窮苦不過,往後難過日子,心裡氣惱」,遂「起意驚駕,要想因禍得福」。
「本月十六日,知道皇上於二十日進宮,我就定了主意。」若得手,「砍退幾人,直奔轎前,驚了聖駕,皇上自然諸事都由我了。」
這份口供呈請御覽,皇上登時大怒,將口供擲在地下。
「……這便是你們問了一整日所問出來的?這哪裡合乎半點情理去?」
「這天下不肯自強,覺著自己活不下去的人多了,難道只因為這樣,便想著要進宮來行刺朕不成?」
一個家奴,如何能知道皇上的行蹤?宮廷重地,戒備森嚴,陳德如何能持刀並攜子潛入神武門?陳德行刺之時,神武門百多個軍校為何皆不捉拿?種種跡象,都表明陳德謀刺皇帝,絕非他口中所言,而是背後必定另有謀劃之人!
軍機大臣們全都伏地碰頭請罪。
皇帝又加派滿漢大學士、六部尚書一同會審。
結果這陳德竟然咬死了這份口供,怎麼問都不再改口,堅供實系伊一人起意驚駕,要想因禍得福,「如有同謀主使之人,我已應承重罪,還有何隱瞞」?
皇帝再派九卿科道也一同參與會審,卻也竟然依舊無法從陳德口中掏出實情來。
會審官員於是將陳德之子陳祿兒、陳對兒及與陳德交往密切的黃五福、黃二、王四、蔣興國、魏明亮等全部逮捕,嚴刑究問。其子及黃五福等稱「實不知伊父者謀逆情事,平日未見有同謀之人往來」,「實不知他鬧事是何主意。」
會審官又傳訊了陳德在京服役過的幾個家主,幾個家主說「陳德素常原是安靜,」「並無鬧事」,「平日並無閒人來往」。
事已至此,皇上也終究不希望此案牽連再多——參與會審的大臣們,若為了完成皇命,再頗多株連,倒已經並非皇上本意。
皇帝決定不再追問,只以陳德一人、二子為罪犯,了結此案。
二十四日,陳德與兩個兒子伏法。
可是陳德在人心之中掀起的波瀾,卻沒辦法以他們父子的伏法而平息下去——陳德的口供不合情理,而他越是咬定了不改口,就越證明他背後必定還另有指使之人,而且這個指使之人的身份頗高。
這幾日間皇上處置陳德,廿廿不動聲色,只溫柔陪伴皇上。
待得此事處置完畢,廿廿才悄然只帶了月桂和四喜,到翊坤宮去見諴妃。
三公主、四公主相繼下嫁出宮,隨著春來,這翊坤宮倒越發安靜了。
諴妃趕忙攥住了廿廿的手問,「皇上可好?這幾日也不敢去養心殿請安……」
廿廿含笑點頭,「皇上沒事兒。這事兒雖然發生在眼巴前兒,可是究竟才是多大一點子的事兒呢。再說陳德也終究是受天威震懾,皇上輦轎行過之時,他並未敢抽刀上前;待得他奔突上前時,皇上的轎輦早已進了宮了。」
諴妃這才長舒一口氣,按著心口連著叫了幾聲「阿彌陀佛」。
「只是,倒不知皇上那邊兒可問出實情來了?什麼人便是不想活了,竟都有這樣大的膽子去不成?」諴妃也覺著不對勁兒。
廿廿按了按諴妃的手,「實則不論是皇上,還是我,心下何嘗不與劉姐姐想得一樣兒去呢?此事必定後頭另有指使之人,只是皇上不願再多做牽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