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此刻,楊心柔的淚閘,已經完全被這場災難震開了,在她淚水的進攻下,一張張紙巾丟盔卸甲,敗下陣來。
看著楊心柔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郎勝天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打溼了,一種疼惜和愛憐之情,肆虐地湧動了出來,使他情不自禁地將楊心柔輕輕地攬了過來,慢慢拍打著她的後背,讓她在顛簸中的身體保持住平衡,並不斷安慰著楊心柔,以此來舒緩她緊張的情緒。
感受著楊心柔柔弱的肩膀在自己的懷裡聳動,郎勝天的心,在疼惜和愛憐之外,忽然多了一絲異樣的感覺,自己的神經,已經多年不曾被這種感覺所觸動了,此刻,這種感覺,卻像針灸一樣,準確地刺在了自己的某個穴位上,周身竟有一種舒暢的快意,對於懷裡的這個瘦弱的肩膀,他也忽然萌生了一種衝動,想這樣一直擁著她,給她安慰,給她勇氣,給她力量,給她保護。
被郎勝天擁在懷裡的楊心柔,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不停地啜泣著,她從來沒有想到,在死亡面前,自己竟然如此恐懼,如此驚慌,對夜空下的那片土地,她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眷戀過,那上面,有她親愛的父母,也有她熱愛的故鄉,有她曾經的青春,還有無限的未來,她不想就這樣失去一切,死亡是什麼?是無盡的黑暗嗎?那些傳說中的死後還有另外一個世界的說法,都是騙人的吧?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吧?整個世界將歸於一片沉寂了吧?甚至,自己就沒有任何意識了吧?從此以後,世界沒有了,意識沒有了,楊心柔也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吧?
在強烈的恐懼和顛簸中,楊心柔覺得自己的神經已經繃到了極致,心臟也快跳不動了,她忽然想起來有報道說,很多危難情況下死亡的人,在受到真正的致命傷以前,其實已經因恐懼而死亡了,用直白一點的話講,就是在致命以前,自己就把自己給滅了,以前看這些報道的時候,楊心柔還覺得,在死亡面前,這些人的神經也未免太脆弱了些,死亡的威脅真有那麼可怕嗎?能讓人活生生地把自己嚇死?但是,現在輪到自己的時候,她才知道,在災害面前,尤其是在可能喪命的在、而自己卻又無計可施的災害面前,人類的意志都是脆弱的,眷戀生命,是人的本性,如果這個情況再繼續下去,她擔心自己也會撐不到空難發生的那一刻,就會因恐懼而提前和死神握手了。
就在楊心柔的神經和心臟,都面臨崩潰的時候,強烈的顛簸忽然減緩了很多,而後,逐漸歸於平靜,當廣播裡傳來飛機已經脫險的訊息的時候,機艙裡一片歡呼,很多人都情不自禁地抱在了一起。
楊心柔感覺到自己的神經像根橡皮筋,已經被拉到了最大限度,如今,一下子鬆弛下來,竟有些不適應,她的思緒,還沉溺在剛才的恐慌裡,過了很長時間,她才慢慢從驚懼中緩過神來,是沒事了嗎?自己已經死裡逃生了嗎?剛才不過是虛驚一場嗎?
等她開始整理自己痠軟的脖頸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正靠在一個人的懷裡,她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下,忽然跳了一下,如果不是有安全帶綁著,她覺得自己能直接蹦出機艙去:“怎麼?自己怎麼會趴在郎勝天懷裡呢?這下,可真是搞了大飛機了,這簡直比空難還難以想像,自己什麼時候躲在他懷裡的?這像什麼樣子?要是被其他同事看見了,這還得了?”
楊心柔趕緊看了看坐在前面的幾位同事,他們都在座位上喘粗氣,剛從死神家串門回來,想必他們也驚魂未定,而且還隔了幾排座椅,此時誰也不會顧及到後面的情況,楊心柔這才放下心來,不過,想到自己剛才的樣子,她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心也咚咚地跳了起來,她趕緊把頭別向了黑漆漆的窗外。
漸漸冷靜下來的楊心柔,開始慢慢回放自己剛才的鏡頭,鏡頭裡,她看見自己被郎勝天抓到了現在的座位上,又看見他替自己脫了高跟鞋,還看見自己一副沒出息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