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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回報,說是城內百姓謠傳,留守下令決開李固渡,水漫汴梁城。

杜充聽到這話,當場暴怒,不消說,定是王、徐二將走露風聲,當真是天作膽!正要下令召二將入城,衛兵傳報,有數十太學生聚集府外,請求留守出面澄清傳言。

太學生!文官出身的杜充太清楚本朝太學生的能量了。在靖康年間,太學生鼓動東京市民,評斥“六賊”,挽留李綱,掀起了一陣陣朝野風暴,甚至影響到朝廷堂堂宰執的去留。這股風潮,即便是到了建炎年間,也沒消停。就在兩個月前,太學生陳東與歐陽澈,上書評擊當朝樞相黃潛善與汪伯彥。更以天作膽,斥責官家未得父兄傳位,是為“僭越”。

這一下,當真是捅到了龍肺管子,天子一怒,血濺三尺。陳東與歐陽澈。被棄市。雖然太祖有遺訓,士大夫不因言獲罪,但時逢亂世,當用重典。杜充對此是舉手贊成的,如有可能,他還真想將府外那數十名多管閒事的太學生全砍了……只可惜,只有天子有權舉起這把屠刀,他縱然是三品大員,也斷不敢對這些士子下手。

不能來硬的,那就只有來軟的。杜充硬著頭皮。出到府外。擺出一副親民之態,一再“僻謠”,聲言此乃金人的陰謀,蹩腳的拙計耳。為的是混攪視聽。令東京軍民不戰自亂。

這番說明。聽上去挺在理。也很合乎邏輯。聚集在留守府門前的太學生與部分市民,也就慢慢散去。

杜充好不容易打發走這幫瘟神,又有一個份量不比太學生聚眾輕多少的人物來訪——宗穎。

宗穎雖然掛著個開封府通判的名頭。但屢屢建言,杜充都充耳不聞,毫不採訥。宗穎憤然之下,寄於大相國寺,為父守喪,再不參與政事。但這一次,他也不得不動了。

昨夜,寄居於大相國寺的宗穎居所,有客來訪,一番密談後。宗穎徹夜難眠,次日一早就來到留守府,也看到了先前太學生與市民聚集的場面。杜充一番言辭,對缺乏政治頭腦的太學生,以及僅憑流言就登門問罪的市民,還是頗具說服力的,但這一套對宗穎,卻不好使。莫說宗穎對杜充此人瞭解甚深,光是情報的來源準確,就絕非市面上的流言可比。

這一下,杜充的頭又大了幾分。說實話,對宗穎此人,杜充是不怎麼放在眼裡的。但是,這個不怎麼放在眼裡的傢伙,你可以不理會他,卻不能隨便動他——宗老相公的餘澤與影響力,在整個東京,不可小覷。

這麼說吧,如果杜充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拿幾個太學生開刀,只要暗地裡下手,死不承認,或者可行。但對宗穎此人,就算想下暗手,這汴梁城裡,也找不到人敢幹。

因此,杜充儘管頭痛不已,卻不得不打點精神,繼續與宗穎周旋。

宗穎隻身前來,卻比先前府外那數百人群更難應付,因為市民不明真相,會因流言而來,也會因慌言而散。宗穎卻是不同,他有切實情報來源,已證明所謂的“謠言”,實有其事。

杜充是官場老油子,知道什麼時候該瞞,什麼時候該露;面對什麼人要虛言以應,什麼人要直言不諱。因此他很乾脆地承認了:“唯今之計,阻敵南渡,舍此無良策。本府已上奏朝廷,天子也已批覆準行。敏之賢弟,你還是早早收拾行囊,扶樞歸梓吧。”

天子這頂大帽子一壓下來,宗穎縱有千般憤懣,也被憋得說不出話來。

是啊,建炎天子還指望黃河決流,阻擋金軍,儘可能爭取更多的時間,自家好從容南狩呢。你不讓決流,是何居心?莫不是要陷天子於險地?這些言外之意,杜充不必點出,以宗穎為官多年的閱歷,自然會從話中讀出。

談話進行不下去了,宗穎憤然起身拱手離去,只留下一句話:“決黃河者,自掘墳墓耳。”

杜充面無表情摩挲著手中茶盞,良久,仰脖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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