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溜達一會,房間裡一時只剩了蘇子安和張姥爺在。
老爺子在房間裡生了爐子,拿了幾塊紅薯煨在下頭的灰燼裡,瞧著有軟了的就先扒拉出一塊遞給了大外孫,笑道:“來,嚐嚐,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了。”
蘇子安很小的時候張姥爺還開著兩間雜貨鋪,一間在這由老爺子打理,一間在市裡,交給了他小舅媽看管。那時候他常跟著他媽去鄉下看望姥爺,烤紅薯這東西就算吃了一嘴灰也停不下,就愛這一口。
好多年沒吃了,當時小舅還在,常給他親手剝幾個,如今家裡再也見不到他了。
張姥爺用手裡的燒火棍扒拉著那點不旺的火星,火舌舔過木棍上頭,發出輕微的噼啪聲,火光映襯下的老人更顯出幾分蒼老。他夠摟著背,瞧著那點火光,像是愣愣地又想起了什麼過去的事兒。
蘇子安喉頭髮堵,他還記得姥爺當初怎樣白髮人送黑髮人,也記得當初他媽出了車禍,老爺子一夜頭髮全白了,大冬天四處奔跑為他媽治病籌錢落下了咳嗽的病,沒幾年也去了。那時候雙胞胎還未成人,他能給的照顧就是節衣縮食的郵寄些錢回來,但是具體家裡是什麼情況,不得而知。
但是用腳後跟想,也必然是不好的。要不然,蘇辰和蘇童也不會淪落到那個地步……蘇子安低頭看著爐子裡那點火光,眼睛裡映襯出的火苗也在一跳一跳的,他緩緩開口道:“姥爺,您這麼瞞著他們兩個,瞞不了多久的。”
張姥爺嘆了口氣,道:“我知道,當年出事兒的時候他們倆不過滿月,那麼小的孩子,從小被人說沒爹沒孃我不忍心,加上你媽和你小姨勸著,我也就同意他們去你家了。我心想辰辰和童童每月都有些錢,他倆用不完,貼補下你家也好,而且你爸也拍著胸脯答應我了,等把這倆孩子撫養成人,再告訴他們真相……誰知道你爸的脾氣,如今怎麼變成這樣了呢?”
蘇子安低著頭,微微嘆了口氣。他很小的時候,他爸的確是對他和他媽挺好的,那時候電子錶一塊要五六十元,他爸就給他買過一塊戴在脖子上,還拍了照片。後來跟他爸在一起的那些連長、指導員都一步步高昇了,而他爸一直留在副連的位置上幹六年,實在是有些熬不住了吧。
張姥爺在那碎碎的唸叨著,“小安哪,你是個好孩子,這些年你都當了個好哥哥,你也別怪姥爺偏心,你們三家姥爺都留了些東西,辰辰他們這份兒姥爺做主,多給他們分了點。你們都有爹媽照顧著,他們倆命苦,沒人給置辦些東西,姥爺得給他們多留點啊……”
蘇子安道:“姥爺,那是您的錢,您怎麼處理都是應該的。小辰和童童他們兩個將來就算沒有這套老宅子,我也會給他們準備的,您放心吧。”
張姥爺聽了有點感動,老人年紀大了,每回瞧見雙胞胎就想起自己早過世的兒子,又想他們,可見了心裡又難受,瞧著雙胞胎一天天長大,也就有了這份置辦產業的心思。到底是他們老張家的一點血脈,他這個孤老頭子不疼著,誰疼呢!難得大外孫沒有芥蒂,還說的貼人心窩,老爺子拍了拍他的手,嘆了口氣沒再多說。
蘇子安卻是想到了另一個問題,蘇辰當年十幾歲的時候叛逆的厲害,他那會在外地求學,為了節省路費,一年才回來一趟,瞧見的就是滿屋子的照片都被蘇辰挖走了自己的那部分——他不認可自己是這個家的人,恐怕是聽其他人說了些什麼。
蘇子安眉頭微微皺起來,沉吟一下,道:“姥爺,小辰他們大了,也懂事了,我想慢慢把他們的身世告訴他們。畢竟是關於自己親生父母的事兒,他們有權力知道。”
張姥爺還有些遲疑,道:“這,還太早了吧?他們還是孩子呢,等幾年……”
蘇子安搖了搖頭,道:“姥爺,他們聽咱們說出來,總比從外人嘴裡聽到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