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下來,就是綵鳳哄孩子的聲音。
抗生的哭鬧讓楊鐵漢清醒了過來,他知道,抗生再也不會見到自己的父親了,也許在他未來的日子裡,只能透過綵鳳的描述,去想像自己的父親。他心裡一陣疼痛,抱住路邊的一棵樹,眼淚點點滴滴地流下來。他在心裡衝魏大河說:大河啊,你放心吧,以後我要把抗生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
楊鐵漢漸漸適應了白果樹的身份,也適應了這種隱蔽的地下生活,他依舊每天遊走在縣城裡的大街小巷,人們已經慢慢熟悉了這個磨刀匠的喊聲,並將這種聲音融進了自己的生活。他走在巷子裡,會有人出其不意地把門開啟一條縫,喊一聲:磨刀的。他就會接過不再鋒利的菜刀,攤開磨刀的傢伙什,盡心盡力地去磨。這樣的日子熟悉了,他的心裡就又放不下彩鳳和抗生了。
每一天,總有幾次他會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振興街,遠遠地,就看見了振興雜貨鋪。在大白天的時間裡,雜貨鋪的門板已經卸下來了,不時有一些提著瓶瓶罐罐的人們走進雜貨鋪。
楊鐵漢一看見振興雜貨鋪,心裡就“別別”地亂跳幾次。他想走過去,去看一眼綵鳳和抗生。他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能認出自己,畢竟他和綵鳳只是匆匆地見過一面。
他緩緩地停下腳步,他不是不想走過去,而是地下工作者的紀律讓他舉步維艱。他怕被人認出來,畢竟,多一個認識他的人,就會多一份危險。猶豫著,他又忍不住往振興雜貨鋪走去。距離雜貨鋪還有段距離,他再一次停了腳。他希望站在這裡,哪怕能夠聽到綵鳳招呼客人的聲音,或者是見到抗生小小的背影,他的心裡也是踏實的。
這天,當他又出現在振興雜貨鋪前,綵鳳突然從裡面走了出來,衝他喊一聲:磨刀的——
剛開始,楊鐵漢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呆呆地望著她。直到綵鳳向前走了兩步,又喊了一聲:磨刀的,叫你呢。
他這才清醒過來,應一聲,走了過去。不管他能不能或者想不想見綵鳳,他都沒有地方躲了。他只能走過去,把磨刀的傢什放在雜貨鋪門口。綵鳳把刀放在了他的面前,已經轉身要走了,他忽然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他的這口氣還沒有嘆完,綵鳳又轉回身來,望了他一眼,又望了他一眼。
他看到綵鳳的目光,把他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一刻,他的心裡七上八下地跳著,張著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一時間,腦子裡渾沌一片。
綵鳳看清他之後,就呆立在那裡,嘴張著,一副吃驚的樣子。
楊鐵漢知道,綵鳳已經明白無誤地認出他來了。在這之前,他也曾想過萬一和綵鳳碰面後,他必須要把自己深深地掩藏起來。只有自己安全了,組織才能安全。這是李科長反覆強調過的。
綵鳳終於說話了,她說話前,左右看了看,確信四周無人,才說:你是楊鐵漢,大河的戰友,你怎麼幹上這個了?
這時候,他已經把心沉了下來,他看了一眼綵鳳,壓低聲音說:我現在只是個磨刀匠,過去的事就不提了。
說完,他接過綵鳳手裡的刀,賣力地磨了起來。他用眼睛的餘光看到綵鳳的表情有幾分失望,在看了他幾眼後,什麼也沒說,轉身走進了雜貨鋪。他還聽見雜貨鋪裡的抗生在問:媽,你跟誰說話呢?
沒啥,一個磨刀的。
不一會兒,抗生從雜貨鋪裡跑出來,嘴裡含了塊糖,小心地吮著。
他衝抗生笑一笑,抗生戒備地望著他,不往前走,也不往後退,就那麼打量著他。
很快,刀就磨好了。綵鳳不時失機地從屋裡走出來。她出來時,手裡還端了碗熱水。她立在他的面前,把水遞了過去:喝口水吧。
他接過水,認真地看了她一眼,他感受到了她眼睛裡藏著的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