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被滿滿地覆蓋著,月光輕灑,晚風微送,枝葉翩飄,樹影幽透,暗香浮動,古韻猶存。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風廬”啊!馮友蘭先生晚年將這處住宅命名為“三松堂”,“庭中有三松,撫而盤桓,較淵明猶多二焉。”凡古今名士都願與松為友,立於風廬之內,我感受到一種古典文學中的意境。
宗璞老師由保姆攙出院子,這個70多歲的老人看上去比較羸弱,我知道她一直身體不好,一生遭受過很多病痛,動過幾次手術,卻仍堅持寫作,視力模糊就口述由學生代筆,創作出如此精雅的文字,受父親影響,受家風薰染,受風廬意境點撥,堅似三松,質如璞玉,口吐蘭花,怪不得被形容為蘭氣息、玉精神!這大概就是中國優秀知識分子一脈相承的傳統操守和天然品格吧!
說明來意後,宗璞老師表示,夏天屋內燥熱憋悶,又抬頭指了指那三棵松樹,微笑地說:“你看,這幾株松長得正好,咱們就在松樹底下慢慢聊吧,環境很不錯的。”保姆搬來兩張凳子。
起初,她堅決不同意出鏡,稱自己只是個作家,觀眾透過文字瞭解她就夠了,一個老太婆何必呈現在公眾視野?還說自己不善言辭,不會說話,不習慣螢幕,肯定會叫大家失望的。那一刻,她拒絕邀請的語流疾速,口氣偏硬,態度肯定。
我告訴她自己不僅是主持人,還是一名在校大學生,讀過她很多作品。宗璞老師的臉上泛起了微微光澤,表情有點驚喜地問我,為什麼年輕人也會喜歡她的作品。我說因為您文章純真,本色,用情,不虛華卻很生動。文字有節奏感、音樂感、韻律感,讀來婉轉流暢,而且貫注著知識分子舉重若輕的思想境界和精緻優雅的行為方式,還有一種幽深似海卻張力十足的自由訴求,讓我們這些內心浮躁的年輕人非常向往。
她不在乎“茅盾文學獎”(2)
我告訴她自己學航空,她眼角又閃著一縷光芒,多了幾份神。她說她的親弟弟也是航空專業出身,飛機強度專家,但由於長期奮戰在航空事業一線,積勞成疾,英年早逝,她傷感之餘,寫了篇懷念弟弟的長文叫《哭小弟》,推薦我有空看看,我點頭接受。
聊天繼續著,我發現宗璞老師確實不怎麼健談,說話輕聲小調、和風細雨,但每句話都很得體、自然,顯得很文雅,還有絲絲靦腆。我突然想起王蒙先生曾經說過宗璞不善交際,不會花心思經營文學之外的俗務,此桃李無言之謂也,是真名士自風流。我理解了這靦腆恰恰是一種修養。
我們談得越來越開心,她認為我是一個不錯的年輕人,不但學著理工科專業,還酷愛文學。我告訴她現在的大學生都十分優秀,不同凡響。
話題又拐到採訪上,我流露出希望她上節目的強烈渴望,準備最後努力一把,爭取說服她。我說演播室就設在北大對面,只隔一條馬路;我說很多年輕朋友都希望同她直接交流;我說您如果身體不便,節目組可派車接送,並把訪談時間壓縮到半小時;我說……最後,她竟被我打動,點頭答應了。看得出那不是勉強、不是違心,卻分明是由衷的同意!
回來後,通知大家準備開工,卻遭上層否定。其一,我先斬後奏。其二,這位嘉賓不是明星,影響力不夠大。
當然不願讓自己的辛苦白費,更不願在宗璞那邊陷自己於“出爾反爾”的尷尬境地,於是我們產生了小小爭執。我說,本人在緊急情況下做出決定,還沒有來得及通知您,寧可少彙報一次,不可錯過一位好嘉賓。還有,認為她影響力不大,找找自己的原因,誰叫你看書少,她剛剛獲“茅盾文學獎”,這影響力大不大?你不會連“茅盾文學獎”都不知道吧?這時,上層人士出現短暫的語塞。我乘勝追擊道,你不是追求影響力,收視率嗎?OK!我到時會把王蒙、王安憶、張抗抗、梁曉聲都請來助陣,那場面大不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