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因為還有那麼多父老鄉親沒有擺脫貧困這個惡魔的纏繞,這頂帽子既是壓力,也是動力啊!
書記“求真務實”的名聲不脛而走。省裡市裡如蝗蟲般湧來的記者不由分說,將一頂頂帽子扣在書記頭上,那些文章的標題像小孩與大人捉迷藏一樣,將那幾個關鍵字眼嵌在那些顛來倒去的句子裡,十分好玩兒。什麼求真書記某某某;某某山腳下或某某河畔,有一位實幹書記;務實:一位書記寫在某某大地的情懷。等等。
書記到任兩年後,又像拋棄了糟糠之妻另覓新歡的那些狠心的男人一般,興致勃勃地在全縣的山山峁峁轉了一圈,然後便被提拔了。臨走前他動情地說:“我會記著這裡的父老鄉親!”這就好比那個拋妻棄子的男人哄騙敦厚老實的農村妻子說:我以後還會回來看你們的,也會給孩子寄錢的!
徐有福既不是摘帽子書記,也不是爭帽子書記,他的腳步無法踩到一個縣峰巒起伏的山山峁峁間去,只能踩在與一個縣的山山峁峁相比當然要小出許多的這間辦公室裡。
徐有福也不想用自己的腳步聲驚動全縣幾十萬人民,省得那些淳樸的鄉親這個拎一籃雞蛋,那個提一筐紅棗簇擁著送他。萬一那些簞食壺漿拉著他的手問長問短的老大爺老大娘再抹開眼淚,他的心裡也會不好受的。
徐有福其實只想像賈寶玉動不動就從怡紅院往瀟湘館趕那樣,用自己的腳步聲“驚動”一個人——不是林黛玉,是吳小嬌。
可他拿什麼驚動吳小嬌呢?趙勤奮說吳小嬌的“弱點”是喜歡各種款式新穎的手機,只要看到像鳥兒一樣叫聲各異的新款手機,吳小嬌的明眸裡就會像爐膛裡躥出火舌一樣,“驚喜地一閃”。趙勤奮曾對徐有福說,他要用一部漂亮的手機“撬開吳小嬌緊鎖的心門”,可到現在,既沒有看到吳小嬌眼睛裡躥出火舌,也沒見吳小嬌向他開啟心扉。正像他曾發誓要將許小嬌“米稀”了一樣,可至今也沒有發現許小嬌有被他“米稀”的跡象。這傢伙真是個吹牛大王!
再拿什麼驚動吳小嬌呢?無權、無錢,不是那些容易招惹來小姑娘目光的文藝體育名星,也不是某行業的專業技術人才或者有突出貢獻專家。學歷只是大專。沒有像《圍城》裡的方鴻漸那樣,花四十美金買個“博士”的頭銜。雖然現在買這博士那碩士的人指不勝屈,比螞蟻還要多,徐有福卻一直不為所動,守身如玉。
方鴻漸不管怎麼說確曾“放過洋”,而徐有福就是並不遙遠的省城,也只去過一次。
和那些生活在山山峁峁間的父老鄉親一樣,吳小嬌是一個淳樸的女孩。可女孩再淳樸,也不會看上徐有福這樣一個無用的男人。
這個男人真是連一點點吸引人的地方也找不到。他甚至連句幽默一點的話也不會說,連個笑話也不會講。偶爾講一個笑話,別人並沒笑,他卻傻呵呵地笑起來。別人於是笑了:不是被笑話逗笑的,是被他的傻樣逗笑的。
一次,趙勤奮講了兩個故事在許小嬌和吳小嬌面前貶低徐有福。其一,徐有福買了雙新鞋卻不穿,一星期後妻子問,你為什麼還不穿那雙鞋?徐答:明天就可以穿了,買時售貨員說,頭一週這雙鞋會有些夾腳。其二,男生宿舍臥談會持續至凌晨三點,討論一個問題:“碰到一個漂亮姑娘,首先該說什麼?”徐有福從夢中驚醒道:“甭說了,咱們快睡吧!”
趙勤奮如此這般編派徐有福時,徐有福很少反駁,倒是許吳二人常為他鳴不平。徐有福若是一隻鳥,趙勤奮常拿一支槍將他瞄來瞄去。許小嬌和吳小嬌則每人扛一門小鋼炮,冷不丁就會轟趙勤奮一下,常令剛放了一槍正在暗自得意的趙勤奮猝不及防。
不過許吳二人轉念卻會望望徐有福寬厚的脊背想,正如那首歌裡唱的,他可真是“一無所有”啊!要說他還有點什麼,就是還有點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