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同學叫林秀梅。她的父親曾任過紫雪市委副書記,後來調省裡某廳當了廳長,再後來就退休了。
林秀梅的哥哥姐姐都跟父親調進了省城工作。她從省林業大學畢業後,卻執意回到了紫雪,一直在紫雪市治沙站工作。
畢業二十多年了,徐有福再沒見過林秀梅。這些年來,高中和師專的同學都聚過會,惟獨初中同學沒聚會。林秀梅初中畢業後,她父親調到某縣任縣委書記,她跟著父親去那個縣讀高中,然後從那個縣考上大學。
那天徐有福是在大路畔村的一個小飯館裡吃飯時碰上林秀梅的,她和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正在另一張小桌上吃飯。倆人的目光無意中觸到一起,都覺得有點兒面熟,好像他倆互相是對方的一本書,徐有福是《暴風驟雨》,林秀梅是《青春之歌》,徐有福借走了林秀梅的《青春之歌》,林秀梅借走了徐有福的《暴風驟雨》,一借就是二十多年,都覺得應該還給對方了,於是就在這個小飯館碰了面——倆人有意再一對視,林秀梅突然率先放下筷子喊:“徐有福”,徐有福幾乎在同時回憶起了她的名字,也喊:“林秀梅”——倆人的手握在了一起——順勢把那本“書”還給了對方。
那天那個頭髮花白的老頭是治沙站一位老研究員,五十年代從省林業大學畢業後來到紫雪。老研究員是學森林保護專業的,林秀梅學的也是“森保”專業。紫雪市治理沙漠在全國也有一定知名度。造林治沙成績大,林木蟲害亦十分嚴重。市裡專門成立了防蟲領導小組,並在治沙站設立課題組。老研究員是課題組組長,林秀梅和另外兩個小夥子給老研究員做助手。�
楊樹是紫雪市造林治沙的重要喬木樹種。這些年來,老研究員和林秀梅等幾個助手一直在研究一種對楊樹危害極大的幹部害蟲。對任何一種害蟲,要找到防治的辦法,必須首先搞清它的生活習性和發生規律。這種害蟲僅在樹幹內蛀道危害時間就長達二十二個月之久,每個生活週期要跨過整整兩個年度。其中包括孵化、入侵、蛀食、化蛹、羽化、交配、產卵等過程,每一個過程長則十餘月,短則數分鐘,而且都在野外的樹林中進行。要搞清這個全過程,就必須按照害蟲的生活習性堅持不懈地大範圍調查,一絲不苟、點滴不漏地進行周密細緻的觀察。他們在大路畔村建立了一個實驗基地,帶著乾糧、水壺、鬧鐘、手電、皮襖,長期吃住在野外的樹林裡。關鍵的觀察環節,每天從早上六點多開始,直到午夜十二時以後,每三十分鐘一次。有時甚至二十四小時連續進行,絕不放過每一個細小的過程。為了掌握這種害蟲發生期的薄弱環節,抓住其中最有效的防治時機,他們把一切都置於腦後,心中只有自己的研究物件。渴了喝幾口冷水,餓了啃一塊冷饃,累了抓緊觀察中短暫的間隙,上好鬧鐘,裹上皮襖就地躺一會兒,到時間鬧鐘一響,馬上起來繼續觀察。就這樣不避寒來暑往,夜以繼日地在荒沙野地裡堅持觀察了幾個年頭,終於搞清了這種危害嚴重的害蟲的生活習性和規律,並發現了它的許多薄弱環節。接著,他們又研究出了利用幹基噴霧、藥劑點蟲孔、性誘器誘殺等幾種有效的防治辦法,為制服這種作惡多端的害蟲闖出了一條新路。
長期的野外生活,使林秀梅顯得比實際年齡大出許多。夏天,沙漠裡熱得像蒸籠一樣,有時連氣都透不過來;冬天,寒風像刀子一樣撲在臉上,林秀梅原本俊俏的臉被寒風刺破,被風沙侵襲,變得粗糙而沒有光澤。嘴唇上裂開一道道血口子,像因久旱而龜裂的農田。
那天林秀梅還帶徐有福去參觀了他們的實驗基地。省報在頭版頭條位置報道過他們的先進事蹟。徐有福站在基地的實驗室,將牆上鏡框裡省報那篇頭版頭條文章讀完,心裡真有點兒感動。可這種感動就像一縷輕煙,很快就從眼前飄不見了。那篇文章有一個小標題:矢志消滅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