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了起來,試了試,重心全無,東倒西歪,趕快使用另一隻沒有穿溜冰鞋的腳支住身子。幾度嘗試,都不能成功,總是才要滑開,另一隻腳就來幫忙了。他抱著手看了我一會兒,把我拉到臺階旁邊,不耐的說:
“我看你笨得很,嗯?坐下來!這樣子不可能學會,只好用強制的辦法了!”說著,他把另一隻溜冰鞋也幫我係上了,笑著說:
“失去了倚賴,你就該站得起來,走得穩了!”
“嗨!可別開玩笑。”我說:“我對於摔跤不感興趣!”
“那麼,你就儘量維持不摔跤吧!”他說,不等我再表示意見,就捉住了我的雙手,把我從臺階上一把拉了起來,我驚呼一聲,抓緊了他不放。腳下的四個輪子一經接觸地面,好像就非工作不可,發神經似的轉了起來,我的身子向前衝,整個地面在我腳下如飛的後退,我緊緊的握住他的手,嘴裡亂七八糟的喊:“這算什麼玩意嘛?你簡直開我的玩笑!這樣不行!哦呀呀,我要摔了!不行了,不行,馬上要摔——”
我喊著,他卻充耳不聞,非但不理睬我,反而用力掙脫了我的拉扯,抽身退向了一邊。我一失去了倚靠的力量,就像個火力十足,而煞車失靈的火車頭,對著前面橫衝直撞的滑了過去,他站在一邊,抱著手臂喊:
“減慢你的速度!重心放勻,如果兩腳分馳,就趕快抬起一隻腳來……”天知道我如何“減低速度”,又如何“放勻重心”?不過,我不想摔跤,出於一種防禦的本能,我儘量去維持身體的平衡,舉著雙臂,胡亂的划著空氣,(我可憐的手!它大概渴望能幫助我那不聽指揮的腳。)可是,我的努力仍然是白費了,我聽到皓皓的一聲高呼:“小心!憶湄!你要衝到水泥地外面去了!試著用腳尖的兩個輪子!左腳提起來!嗨!憶湄,小心……哦,天哪!”
隨著他的呼喊,我這隻控制失靈的火車頭,早已衝離了水泥地面,糟是糟在才下過雨,水泥地外,正有個積滿了雨水的泥潭,我向任何一個方向衝都好一點,我卻不偏不倚的衝向了這個泥潭。就在皓皓那聲“天哪”的同時,我連是怎麼回事都沒弄清楚,只聽到“噗突”的一聲水響,就發現自己端端正正的坐在水潭的正中了。兩隻手朝後插在水潭的泥濘裡,穿著溜冰鞋的雙腳驚人的伸展在水面。
皓皓趕了過來,彎著腰看我,他的眉梢挑得好高好高,我相信我的眉梢也挑得同樣的高。他的眼睛瞪得又圓又大,我相信我的眼睛也瞪得同樣的圓和大。我們就這樣相對注視,彼此挑眉瞪眼。接著,他就縱聲大笑了起來,他笑得那樣開心,使我懷疑他是把一生的笑集中在這一次裡來笑了。他的笑聲還沒有停,我看到有人大踏步的對我們走了過來,我抬起頭,是羅教授!他俯視著我,高大的身形像一座山,把陽光都遮住了,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從亂草似的毛髮中射出來,希奇的瞪著我。他一定以為他的視覺有了毛病,因為他用手揉了揉眼睛,把眼眶張得更大了一些,再仔細的看了我一遍——
從我的頭髮到我的腳尖,全都看到了,喉嚨嘰哩咕嚕的發出一連串聽不清楚的詛咒。然後,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
“唔,憶湄,我不認為你這樣坐在水潭中會是件很舒服的事。”“嗯,”我不住的點著頭,喃喃的說:“確實。我也不認為這是件舒服的事。”“而且——也頗不雅觀。”他蹙眉,搖著他巨大的頭顱。
“確實——頗不雅觀。”我說,一個勁兒的點頭。
“好,”他停止搖頭,擺出一副研究問題的面孔來:“那麼,你坐在這兒幹什麼?”“哦,我——”我張大眼睛,困難的嚥了一口吐沫,舉了舉我穿著溜冰鞋的腳,說:“唔,是這樣,假若你的鞋子底下裝上幾個滑溜溜的輪子,就很容易——造成這種局面。”
他的眉毛蹙得更緊了,微側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