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打了個嗝,又一股酸水。忽然間他覺得噁心而且虛弱。痛楚增強了‐‐好,他這麼一個虛弱、天真的蠢貨應該受這份罪。
因為他知道生活就是這樣,卻無法接受它。他甚至不能扔掉那些照片,吊床旁邊的桌子上那些鑲在鏡框裡的照片。每天早晨醒來他最先看到的就是它們。
每一天都是這樣開始的。
照片裡,阿里克穿著軍裝,倚在步槍上。&ldo;給阿爸和阿媽。
愛你們。&rdo;這孩子從來不曾有過什麼獨創。也好。
利亞在死海上,穿著花哨的游泳衣,戴著同樣花色的游泳帽,黑泥一直埋到她膝蓋。圓圓的肚子,豐滿的臀部‐‐看著照片,他的指尖還能感覺到它們。
明天早上他一定要把照片扔了,現在他太累了,不想動。
騙人。他是個懦夫。努力想要留住那些早已不存在了的東西。
前一年他們還在那兒,第二年就不在了,彷彿他們從來不曾真的存在過,只是他的想像力虛構出來的人罷了。
那是個死亡的年份,1974年。
十一年過去了,他還是無法接受。
不但是這件事,這類事如今似乎越來越多,灰人案,現在又是這個案子。殘酷,加上愚昧。
猴子。
厲害的傢伙。
怪人。
他又喝了幾口,不再去想那種痛感。他想就這樣把自己推進黑暗之中去。
那孩子在西奈山露營,在他帳篷裡讀書‐‐是本黑格爾的書,被一些蒙面的埃及狙擊手瞄準射殺了。第二年,在同一地點,一群加拿大混蛋蓋了一座豪華酒店。幾年以後,那裡全部歸還給了埃及。
利亞再沒恢復過來。失去兒子的痛苦像癌症一樣吞噬著她。
她總是想和別人說說這件事,總是問為什麼噩運落在了我們頭上,我們做了什麼要遭到這樣的報應,納哈姆?好像他知道答案一樣。好像答案存在一樣。
他沒有耐心應付這一切,以致於他受不了看見她,聽見她的哭聲和哀哀的嘆息。他一頭埋在雙重的工作中,以此來躲避她。
他去抓罪犯,種桃子。一天他回到家中,準備再次躲避她,卻發現她躺在廚房地板上。冷得像冰,自得像蠟。他用不著什麼醫生來告訴他,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大腦動脈瘤。很可能她生下來就有這個病,卻再也無法知道了。
第23章 黑人朋友
基恩和露安妮想見識真正的風味食品,所以丹尼爾和蘿拉把他倆帶到了&ldo;魔毯&rdo;,那是一家葉門餐館,在希樂爾路上,是卡斯皮一家人開的。餐廳又低又長,籠罩在暗談發藍的光中,牆上貼著飾以葉門手編籃子的白灰牆板,接著1948年那次稱作&ldo;魔毯&rdo;的空執行動的放大照片,這家餐館正是以此命名的。一群群穿長袍帶頭巾的葉門猶太人正從載滿乘客的螺旋槳式飛機上走下來。這是第二次大批移民湧出薩納的情景,沒人不知道這件事。
如果你是葉門人,他們就會猜測你是從這張魔毯上下來的。要是他們瞭解到丹尼爾一家在耶路撤冷已經住了一百多年,他們才會真正驚詫不已呢。
&ldo;你說對了,&rdo;露安妮說,&ldo;這真夠辣的,簡直像摩洛哥風味的食品。你不覺得很棒嗎,親愛的?&rdo;
基恩點點頭,繼續舀著湯喝,身子弓起趴在桌上,又黑又粗的大手指頭緊緊握著勺子,彷彿伯它長腿跑了似的。
他們四個人坐在角落裡的一張桌子旁,被懸垂植物遮住了,吃著大碗熱氣騰騰的肉湯和豌豆湯,湯裡都放了不少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