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的調養下,已經好出了許多,由內到外的傷都逐漸癒合,消失無蹤,也算是出了月子了,臉色泛上了紅,身子也養了肉,唯有那雙憎恨的眼睛,永遠不知在穿透你看向哪。
身體的傷是可以調理癒合,可是心頭的膿瘡卻還在潰爛。
“家裡又催我了。”他垂著頭,不知該怎麼勸她振奮些,從來都像是自說自話。
“你從來不說話,我也不知道你叫什麼。你那麼頑強,我就叫你小草吧。”
他眼裡因這稱呼閃出幾分神采,似乎想見什麼愉悅的前景,“小草,家裡催得急,也許有了什麼事要交待我,可能再過些時日,等你身子大好了,我真得回去一趟,我會順便稟明家裡,說要娶你,到時接了你回家就跟你成親,你說好嗎?”
他自然知道甘草是不會回答他的,俊美的臉閃過一絲尷尬和愧疚,自言自語道:“你,你不要再想孩子的事了,你還小,以後咱們還能生的,到時候,你想要男的女的都好!都隨你!小草,你想開些,我願意照顧你一世的,對你負責任,只等你點頭!”
屋裡依然沒有動靜,甘草這些天乖乖的喝著湯藥,吃著食物,她未有跟自己身子過不去,眼神卻越發冰冷。
他的話在她聽來,不過是贖罪的藉口罷了。可是,再後悔的彌補又怎樣,始終是覆水難收了。
“小草,你別太難過,宋兄很快會有來信,興許事情會有一點轉機呢。”
他躊躇了一會,終於沒敢進來,直接走了。
甘草望著窗戶,嘴邊浮起嘲諷的笑容。轉機?是說她的破敗的身子嗎?她也許不是那麼有所謂了。
她幽靈般穿好衣服下了床,抱著小繈褓,小繈褓裡是她誕下的胎盤,除了這個她再沒有別的物事,白宇臻只避諱說死嬰不祥,在這裡犯了春忌,已經火化焚掉了。
她拿了把鋤頭去了後山,在一個荒蕪的孤山頭,挖了一座小墳,把小繈褓小心的輕輕放了進去,又親手一鍬鍬埋起,立了一個小木牌,寫著“我兒甘依依之墓”。
她不確定孩子是陳家的,又感慨自己身子已經不潔,所以不想玷辱陳家的姓氏,憐憫這孩子在世上無依無靠,希望他下了九泉能有所依仗,不再孤獨無依。
葬完孩子,甘草在墳前直跪了好久,她看著懷裡被奶水浸漬的潮溼,和眼前孤單安靜的小墳頭,這鮮明的諷刺忍不住讓她發了好久的呆。
臘月裡寒風似刀,甘草裹緊了小襖,起身朝來時相反的方向遠去了。
她不想在這裡,跟他們再有絲毫牽扯。
就這麼走了兩三日,直走到鎮子上,她沒的吃沒得喝,也絲毫不以為意,連小襖也拿去當了換了包子吃。
她卻恍恍惚惚,人有些麻木,沒有心思去做任何打算,行屍走肉般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她這個樣子,是活了好,還是死了乾淨?
最後她又冷又餓,走的累了,索性癱坐在街頭歇一程,有人便往她腳下扔下一些銅板。
她並不惱怒於這種認知,索性在想明白之前,就石像般偏坐在人來人往的熙攘路邊,別人給她,她便收著,也不磕頭謝恩;別人罵她,也依然置若罔聞,充耳不聞。
如果換了月前,她會想方設法報官,給她查夫家的地址,雖說來的時候隱秘,她又不知道家鄉在哪,可是若是報官,想必陳家如果在找她還是能有頭緒的。
可是現在經歷了這些事,甘草覺得已經沒臉再見陳家了,果然曾經滄海難為水,她無法心安理得地跟他們就這麼回去過她理想中的田園生活。
這幅骯髒殘破的身體,怎麼配呢?
比起飢餓和寒冷,現在更鎖住她心的桎梏是該抱著何樣的心思,何樣的意志活下去。
而那廂白宇臻在尋了她三天三夜未果之後,也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