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個心理學試驗到底結束了。
尤因大夫在自己的試驗記錄上又劃上了一個叉——在此之前,已經有了七個叉——隨後以一種非常平穩的眼光注視著眼前年邁的船長。然而其實他也知道,自己是在極力抑制住眼神中的那絲慌亂,或者找個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說是不想讓自己的神情影響到自由女神的核心──老查理船長。
當他默不作聲地凝視著眼前的人時,這不會意味著有什麼好的兆頭。
確實,一連五天,尤因大夫透過生命監測系統,無一例外地觀察到了查理船長不規則的腦電波的活動,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勢。統計得到的資料表明,船長的心理正在受到某種不可捉摸的東西的影響。但是,船長似乎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點;或者說,他並不想讓自己意識到這點。在與整個自由女神小組相處的時間裡面,他依舊盡力而為表現出他的冷靜,可是看來不是那麼力可從心的。而且,當他獨處的時候,更是出現了稀奇古怪的思考過程。沒有任何一種腦電波圖紋可以對此作出解釋,而生理性的衰老造成的影響也不可能如此明顯。
尤因大夫之所以要求船長來到自己的醫務室,是因為他深深明白自己的責任所在。這已經不僅僅是出於人道主義或者醫生的職業道德,更是安全性的需要。在距離地球40億英里的地方,他務必保證自由女神小組中的任何一位成員處於正常理智狀態。
在他的印象中,查理船長擁有良好的反應能力,判斷能力,記憶能力,推理能力以及洞察力。雖然歲月在他的兩鬢染上了點點白霜,臉上也不是那麼的光滑,但是他卻能夠不費吹灰之力,途經小行星帶時向大家介紹每一顆小行星的代號與歷史。對於飛行中遇到的問題,也是準確命中,無懈可擊。毫不誇張地說,自由女神的遠航正是在他的率領下才走到今天的這一步,來到今天的這個位置的。可是,他的這些能力──這些作為星際飛船船長所必須具有,也是使他的船員引以為榮的素質──正在逐漸喪失!
沒有人還能對此表示樂觀。當然,現在只有尤因大夫一個人知道。大夫心裡很清楚這點。
“好象……有點問題?”老船長覺察到了什麼。尤因大夫微微一怔。
“好吧,老朋友,恕我直言,呃……所有的測試都表明,你的判斷能力,反應能力,記憶能力還有推理能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干擾而發生了衰退。我想我應該讓你知道這一點。……或許,你自己也已經有所意識?”大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提醒的口吻說,眼睛仍舊盯著船長的臉。他並不想把船長當成病人,而只是一個需要幫助的老人。如果因腦電波異常而簡單斷定成員處於病危狀態,那麼,所造成的惡果或許會比忽略這一切更為惡劣。在這個特殊的環境裡,更需要的是內省。“您在思考些什麼呢?……我希望您能告訴我。我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來幫助您擺脫困境。”
尤因大夫向老朋友直言不諱說出了自己的忠告。他應該讓船長知道,這種心緒的異常對正在充當自由女神號核心支柱的他而言,會起到怎樣的潛移默化的負作用。腦波不穩,心緒不寧,沒有人能說出未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但是在這個太陽系最遙遠的區域裡,任何人都可以想象到群龍無首的可怕。
年邁的船長臉上籠罩著一層陰鬱,如同自由女神的軀體包裹著黑暗與冰冷。大夫在履行自己的職責,他知道這點。他的忠告也是有道理的。所以,沒有必要和醫生過不去。
他伸手摸了摸額頭的皺紋,抬起眼皮:“知道愛斯基摩人麼?他們可以築起冰雪的巢屋,把它當作自己的家,我想,我也可以,如果給我一顆冰彗星的話。”船長停頓一下,“――說實話,我並不想返航。”
這些話讓尤因大夫感到突然。但是他沒有輕易打斷,只聽著對方把話繼續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