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大的美眸深處是隱藏不住的傷痛和恐懼,他的心狠狠一疼,乖乖張開嘴,喝下她喂到他嘴邊的又一口藥汁。
兩人一個認真仔細的喂,一個乖巧認真的喝,一口又一口,直到那碗黑糊糊的藥汁見了底。
他伸手拿走她手中藥碗湯匙,示意宮人接走退下,輕輕將她攬進懷中,他不願她看見他此時衰老又狼狽的模樣,更不願她做這樣的髒活,只,他的時日已經不多了,在剩下的短暫的時光裡,他一刻都不想和她分開
“阿鳶,我真的要死了”。
“不”
他伸手抵住她急切要說著什麼的雙唇,“不必說假話安慰我,我還沒老糊塗到真的以為自己能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樣的話,只能沉默,將臉又往他心口埋了埋。
“阿鳶,你願不願意,殉葬?”
“好”。
他聽到她輕聲應著,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絲勉強,甚至帶著微微的釋然期待和絲絲柔軟的眷戀。
他仰起頭,閉了閉眼,逼回湧到眼眶的淚水,她說好,她說好,可他捨不得啊,她還這麼年輕,還有大把大把的大好時光在等著她,他怎麼能因著一己私慾就扼殺這樣年輕又美好的她?
……
……
兩個半月後,一生傳奇的德仁帝駕崩,留下遺旨,傳位於皇六子,皇后華氏為太后,移居慈寧宮,年輕的華皇后一夜白頭。
第二天一早,渾身縞素的新君哭著跪倒在新寡的華太后面前,親手奉上太后鳳印,鳳印旁是一道空白,卻蓋了玉璽的聖旨。
她知道,那是為震懾新君之用,他死了,也照樣能將她照顧的妥妥帖帖穩穩當當。
她拿起那道空白的聖旨,聖旨下是一封未加封的信。
她急切的近乎粗魯的搶過那封信開啟,裡面只有寥寥數字,“好好活下去,願來世你我相遇時,我未老,卿未嫁”
她拿著信慢慢貼上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沾滿淚痕的臉,我會好好活下去,用餘生來禮佛跪求,求佛祖許你我來世相遇時,君未老,我未嫁……
番外之容止韶華
破曉,銀白的曙光漸漸顯出啡紅,空氣裡瀰漫起了溼潤的寒氣,皇宮的紅牆綠瓦掩蓋上了灰色的露水,遙遠的、遙遠的天際,仍不肯隱去的最後一顆晨星正凝視著世間,如一隻孤寂蒼茫的眼。
渾身浴血的華韶脊背挺的筆直,端端正正的跪到了慈寧宮正門前,他的身後,同樣渾身浴血的百餘軍士整齊劃一隨著他的一起跪下。
不多會,慈寧宮緊閉的大門緩緩開啟,一大群宮人嬤嬤簇擁著兩個美婦人不緊不慢走了出來,正是華太后和葉青殊,葉青殊手中還攙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娃娃。
小娃娃渾身素白,一雙大大的杏眼卻烏黑如最明澈的黑曜石,見了華韶甜甜軟軟的叫了聲叔爺爺。
華韶冷凝沉肅的神色柔軟下來,朝小人兒安撫一笑,沉聲開口,“太孫殿下已經收服寧王一脈亂黨,特遣臣來稟告太后娘娘與太孫妃,請太后娘娘與太孫妃放心”。
葉青殊放開那小娃娃的手,上前兩步俯身虛扶,“世子請起,各位將士請起,辛苦了,還請世子轉告太孫殿下,我與太后娘娘皆都安好,請他放心”。
上輩子,一路保駕護航將蕭安捧上帝位的兩員得力干將,華韶和宣茗,這輩子都不約而同的站到了葉青程身邊。
“是”。
華韶恭敬起身,退後兩步俯身拱手,“臣等告退”。
從頭到尾,他沒敢抬頭看上她哪怕半眼。
如今的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精靈古怪的喊著他世子舅舅,騙他的珍珠玩兒的小丫頭,而是大蕭太孫的正妃,日後的大蕭皇后,他連多看半眼都是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