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海禁是你個人的意思還是下面大臣們的意思?”
秦堪嘆道:“目前只是臣個人的意思。”
朱厚照搖頭道:“朕當年還是東宮太子時,楊廷和先生有一次在春坊跟朕聊過開海禁的事,楊先生說過,其實禁海對大明來說,是弊大於利的,我大明身為周邊藩國宗主,閉關鎖國本是下下之策,更何況一鎖便是百多年,朝廷國庫缺銀子,內庫缺銀子,地方官府挖條溝渠,修個河堤,辦個官學,他們也處處缺銀子,大家都知道銀子是個好東西,更知道若開了海禁,銀子將會大大充盈我國庫,可為何一百多年過去,偏偏朝堂上沒一個人敢提開海禁一事呢?”
秦堪聽懂了朱厚照話裡的意思,神情愈發苦澀:“究其原因,終是內憂外患。”
朱厚照嘆道:“不錯,內憂外患,大明之外,倭寇海賊橫行大海,見船便搶,見人便殺,日本處於內亂,自顧尚且不暇,根本毫無辦法解決,而我大明軍衛孱弱,不堪一戰,當初你親自參與過崇明抗倭一戰,我大明軍衛弱到什麼程度你比朕清楚。大明之內,朝中並不乏目光長遠之輩,其實人人都知道開了海禁有好處,這些大臣們目光雖長遠,但心思卻長歪了,一見有好處,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強國,而是怎樣肥己,於是口中叫囂著祖制不可違,私下裡卻勾結商人揚帆出海賺銀子,名聲也撈了,銀子也撈了,所以國庫越來越窮,而官員越來越富。”
朱厚照神情難得的正經,停頓片刻後,接著道:“楊先生還跟朕說過一樁往事,弘治九年時,有一個名叫顧承的七品御史,此人進士二甲及第,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翰林院熬了兩三年後被任為監察御史,上朝頭一天便上了一道奏疏請開海禁,當時父皇頗為驚訝,懷著試探的心思,於是提出讓內閣和六部議一議,結果話剛說完,滿朝沸騰,大臣們不敢罵父皇,卻指桑罵槐將顧承罵得體無完膚,近百人一湧而上,當殿參劾顧承禍國誤君,違敗祖制,請求父皇嚴懲,群情憤然之下,父皇不得不將顧承罷官免職,逐出京師……”
朱厚照神色愈見晦澀:“那顧承也沒好下場,滿懷抑鬱收拾行裝離開京師,還沒到真定府,便被所謂賊人半道劫殺,這樁案子成了無頭懸案,後來不了了之……”
“……當初父皇病危,朕終日侍侯榻前,父皇那些日子教了朕許多治國之道,朕記得最深的便是海禁一事,父皇告訴朕,海禁當開,但不可操之過急,否則引火燒身,只可徐徐圖之,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代兩代才能見到希望,秦堪,朕知道你開海禁是為一片公心,但海禁這個話頭提不得,它觸及到太多人的身家和前程,無論誰敢碰它,那些牽涉頗深的文官們都會拼個你死我活,哪怕貴為皇帝國公亦不例外,你若捅了這個馬蜂窩,朕都不知能不能保住你。”
秦堪神情陰暗了許多,自從決定開海禁以來,他對大明百餘年來關於開海禁海一事非常關注,錦衣衛留存的許多文案資料也看了很多,朱厚照說的這些他其實都知道,只是聽朱厚照的語氣,開海禁一事比他想象中更艱難,難到連朱厚照這個皇帝都那麼悲觀。
秦堪明白,所有的阻力只為一個原因,那就是利益。
大明不像別的朝代那樣有後戚,世家和門閥,經過宋元兩朝的戰亂洗禮,顯赫千年的世家門閥早已沒落,太祖朱元璋又是個不怎麼講究的人,拼了老命好不容易打下這座江山,這座江山就跟驢子的屁股似的被太祖他老人家狠狠烙上了一個“朱”字,所謂光棍眼裡容不得沙子,更何況是朱元璋這種殺人如麻的老光棍,所以世家門閥在大明基本已經絕跡。唯一一個勉強稱得上世家的,只有孔子的後代衍聖公一脈。
世家門閥沒了,天下總有取而代之的階級,權力不可能完全集中在皇帝手裡,於是士子文官集團應運而生,一個掌握了權勢的群體,不可能放過別的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