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輕擊雲板,尹寶山停下腳步,轉頭離去。再回來,轉瞬已過了一年六個月。
這七年事,經由他人之口轉述給她,便如吉光片羽,卻也幾乎佔去她剩下這段記憶中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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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復塔算是個開始之處,也算是個結束之處。
奉節城外,尹寶山見他第一句便是:「內力還受用嗎?」
但看他大步流星走來,步履穩健,氣息均勻,便知他傷勢無大礙。
待他再走近一些,不免掛起笑意,頓了半晌,又說,「一會兒先找個地方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免得髒了佛門淨地。」
講到做到,立即踏霧進了奉節城,輕車熟路,領他去了家新開的浴場洗澡。
換上乾淨麻布農衫出了浴場,尹寶山倚著門正同女掌櫃說話。夔州娘子口音比蜀地更重,語氣更兇,也更難懂,也不知這兩人如何能彼此聽懂。但見那小娘子淺笑輕顰,吐囑婉順,與剛來時夔州女子常有的潑辣姿態已全然不同。長孫茂不便前去打擾,在溫泉池畔的樹下坐著。臨到走時,老闆娘頻頻留客,說備了好酒請他徹夜長嘆。
最終尹寶山推辭離去。多半是嫌酒不夠好。
魚復塔在奉節城江岸,出了城便是。塔內鐘聲穿破江面大霧,霧裡可見塔寺燭光,香火極旺。
裡頭和尚唸的鐘偈是他極為熟絡的禪門日誦,既是同門,便多幾分親切。
誰知進了寺去,裡頭三個住持個個寬面大耳,竟像是番僧。
尹寶山問番僧,「駝彌羅炎是否在塔中?」
僧人道,「住持出遠門了,檀那1因何來此。」
尹寶山道,「聽聞寺中有譯本經書,屬實難得,我來借兩本給我女婿。」
僧人問哪兩本。
尹寶山道,「《俱舍論》與《金剛能斷般若經》。」
僧人便去給他找來。
出了魚復塔,尹寶山將經書交予他,「這兩本經書,三天之內你需得一字不差記熟了,於你習武,頗有好處。」
出了奉節城,兩人一路乘船,至白帝城外,天已黑透。下船來,尹寶山領他去了山下鄰水鎮子,就文君酒吃暖鍋,方才與他講明此行來意。
尹寶山道,「近兩年前,魚復塔三僧曾向你師父弘法求經。求了一本易筋經,一本洗髓經。稱看過之後,願將兩本經書謄作漢字,使禪宗得以在中土發揚光大。弘法大師將經書送去,卻不知誰走漏風聲,幾個番僧夜潛入江,將魚復塔三僧殺害,欲將經書連夜盜回吐蕃。駝彌羅炎臨死前請江中漁夫將血書連夜送出夔州,一天一夜之內送到弘法大師手中。大師不能用輕功,只得委託少林高手送來梵文經書又兩冊,請三僧幫忙謄作漢字抄本。又告知番僧,還有百餘本經書孤本,往後將會陸續送達。番僧一聽,好事上門,便不走了。」
長孫茂往窗外打量,「攜百本經書,憑他三人,如何也飛不出蜀道天塹。」
尹寶山笑著稱是,「本欲先送幾本回去,來迴路途遙遙,怕令人生疑,因小失大。反正此地孤山重重,離中原相去甚遠,極少有人知道三僧從前究竟是何模樣。這三人索性自稱三僧,坐下來謄寫經書。為了使大師定心,這三人不得不先學了一載中土文字,先謄出一本易筋經送回少室山。」
「師父至死不可動武,更不願殺生。便只好出此對策,將幾個番僧困在魚復塔,整日習文抄經。」長孫茂想了想道,「本意感化他三人,也不知迄今有所收效,倒不如早些叫人將他三人殺了得了。」
尹寶山聽完笑了,「以絕後患,一了百了是麼。可禪宗傳入中原不久,本就寂寂無聞;經文皆由梵文寫就,精通梵文的沙門更是有限,極難廣羅信眾。無論那三人是否受點撥,經書抄本皆可以廣發給禪宗弟子修習